26 第 26 章（1 / 1）
这是一条南北向的大路，由于被积雪覆盖，我看不清楚它真正的宽度；也由于被积雪覆盖，路上走的车马就较平常要慢上一些。
我拦下了一辆南行的大车，两匹马，两个人，垒得高高的车板上盖着厚厚的毡布。
我问他们：“两位大哥，能载我们一程吗？”
持缰的那个看看我：“你们要去哪？”
“去江南！”
“江南哪？”
“江南……”我望了望穆贺，我们只说要去江南，却没有一个确定的目标。
“好吧，”车上的另一个人发话了：“我送你们到宛城，你们自那里过江就是了。”
“哎！谢谢大哥。”
我们坐上车，毡布下面的东西有点硌人。
“这下面是什么？”我问。
“一些庄稼，”持缰那人回答道，“你们搭车归搭车，可不要掀毡子呀！”
“哎……好！”我本也没有想去看毡子下的东西。
“我们说真的，”另一个人说，“虽说只是些货物，我们也不希望有别的人看。”
“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不看！”我连连保证。
穆贺一直在回头看，他在看埋葬着穆望的那个山坡。其实从这里是看不到的，但他还是在看。
“小娘子，那位是你夫君吧？”没持缰的那个人，开始和我拉话。
“哦，是啊。”
“夫君是做什么的？”
“他是……”我看看穆贺，顿了顿，“教书的！”
我思前想后，穆贺好像也只剩这一项技能了。
“教书先生好啊！”那人笑起来，很和善地，“咱们大字不识一篓的人，就羡慕会读书写字的。”
我跟着笑了笑。
“怎么，咱教书先生不爱说话？”
“哦，他，闷得很。”
都说了他闷得很，那人还是扭头朝穆贺搭话了：“先生！你贵姓啊！”
穆贺好似一直在发呆，回过神来说：“姓穆。”
“哦，我叫伍五，”他指了指持缰的人，“可以叫他陆六。”
“好奇怪的名字，”我说，“是真名吗？”
伍五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路上我们说着话，他问我们的，有些可以照实回答，有些就不能说实话了。穆贺说话极少，基本都是我在应答，不过伍五和陆六也没有在在意我们说了些什么，和那些话的真实性，他们只是一路无聊，找点话说罢了。
伍五不停说着他去过的地方，山川河岳，风景名胜，我只管听，然后不时赞叹几句。他们也把干粮和水分给我们，我说要给他们钱，他们也说算了。到了晚间，他们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家客栈，要了饭菜，开了两间房。我本以为，一定是我和穆贺住一间，他们二人住一间，结果吃完晚饭，却只见伍五一个人和我们一起上楼，陆六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
我问：“陆大哥去哪？”
伍五说：“他到马房去。”
“去那干什么？”
“他呀，有毛病，每天都得睡在马旁边，不然睡不着！从小给人放马习惯了……”伍五随便地答道。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人。
进了房间，我倒了杯茶递给穆贺：“虽然还没到江南，但是至少我们启程了！”
一路上都丢了魂一样的穆贺，这时候终于勉强笑了笑，但随后立刻收起，替换上愁容：“我娘，哥嫂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顿住无语，无法作答。还能怎么样，依这情形看，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
我只有轻轻地，抱住了穆贺。穆贺很自然地搂住了我，我感觉到了穆贺的身体起了变化，联想到昨天晚上半途中断的事，我脸上一红：“明天还要起早赶路呢。”
穆贺轻声说：“我想亲你。”
那就亲吧……我顺从地迎上去，他低头含住我的唇，舌尖探进来，与我的交缠、吸吮，那感觉又好像昨晚，我们在落雪之夜的寒冷中相拥着取暖。那一刻我觉得，这旅途上若是没有了他，我必然活不下去。他一定也是一样。
到了第二天，换了伍五持缰，陆六坐在旁边。看得出来陆六比伍五严肃得多，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话。
“前面是哪里？”我问伍五。
回答我的却是陆六：“城关卡！城关卡是这一路上最大的路卡，出了城关卡，就出京畿了。”
我伸头看，前面果然高耸着一个城门楼，围绕着它，周围有客栈、饭馆、各式小摊贩，还有住家……俨然形成了一个小镇。
城门前已经排起了队伍，都是和我们一样要出关卡的。
“城关卡……城关卡……”我默念着，好熟悉的感觉，绝不仅仅因为它是一个基本人人都知道的关卡。
马匹从慢跑到稳走到慢移，拉着车排到那出关队伍的末尾。伍五伸头看前面，念叨着：“好慢啊！”
前面那辆车上的人回头应他：“可不是说吗！今天特别慢！”
“知道为什么吗？”伍五问。
那人答道：“好像是京城的黄将军吩咐下来的，京畿各关卡都严加盘查，好像在找什么人吧。”
听到“黄将军”，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黄无衣果真不肯放过我们！
我和穆贺对视一眼，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紧张和无助，我们的手紧握在一起。
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时，我看到伍五和陆六两个人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中几个字音发得稍微高了些，我听到“好不容易混熟……城门官员……”
说着说着，伍五突然回头看我们一眼，我赶快别开眼睛看别处。然后他们又把头凑到一起说了起来，这下，我一点儿也听不到了。
但他们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必定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们。我们素不相识，只是路上结伴，有事情隐瞒很正常，我们也瞒了很多事情。但是，我感觉到，他们也和我一样，很是忌惮这个关卡，也在担心，自己能否顺利出去。
我的眼睛飘到了毡布翘起的一角。我瞥了一眼伍五和陆六，他们正专心讨论着什么，无暇他顾。我轻轻地拿起压在毡布一角的石头，把毡布从一边稍稍掀起一些。穆贺看到了，睁大眼睛张口要说什么，我赶快伸出手指放在口前，制止了他，示意他不要出声。
再看毡布下方，只是一些土豆，就是这些硌了我们一路。穆贺冲我摇头，是叫我不要这样，我这会儿没空管他们读书人的礼义，拿开几颗土豆，下面是一捆捆的大葱。我放下心来，看来这两个人真的只是运送庄稼，是我多心了。
正要把土豆放回去，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伸手拨了拨下面的大葱。这一拨不要紧，我看到，成捆的葱下面，闪着寒光的，是兵器的冷刃！并且一排一排地重叠在一起！可见数量不少。原来这车后高高垒起的，不是什么庄稼，而是依本朝律令，私自占有和运送当斩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