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公公拊掌称快道:“像良妃这样的红颜祸水,早就该除了!燕冰王这件事倒做得有些气魄。”
公公一直对燕冰王很有成见,今天竟然破天荒夸了他,连我都替燕冰王感到荣幸。
穆楷说:“据说是燕冰王持剑,亲自斩下的她的头。”
我想象燕冰王在那高傲俊美的面孔之下,毫无波澜地一剑砍断良妃纤细脖颈的画面,突然浑身一阵恶寒。
身边的穆贺突然站起,走得太急,他腿又不好,重重地撞到椅子上,椅子再撞到高几,发出巨大的声响。公公和穆楷看过来,我忙站起来问他:“没事吧?”跟着他走了出去,留公公在那里和穆楷商量朝政不提。
我知道穆贺对良妃的感情非同一般,良妃平日与我家也素有几分交情,她这么突然地死去,我心中也颇有几分难受哀伤之感。我便对穆贺说:“人死不能复生,纵然伤心也不能伤心得太久,在家里难过可以,在外面可不要带出来,良妃被燕冰王杀死,必有罪名,我们即便是为她难过也要小心。”
穆贺突然一瞪大眼:“她有什么罪?!”
我被吓得一缩脖子:“我怎么知道!”
良妃对外公开的罪名无非是以色媚主,祸国殃民之类的话,但真实的死因谁知道呢?最让人警觉的一点是,燕冰王公然举剑杀了父皇最爱的妃子,皇帝却没有,或者说不敢有丝毫的动怒,燕冰王依然大权在握,与他相比,他的两个哥哥则大为逊色。
皇帝身体本就不好,良妃事件之后更是日渐衰弱,与此同时燕冰王声势浩大地成了呼声甚高的继承者人选,与燕冰王结交的我爹,在朝中的地位当然也是如日中天。
一个北风吹来的早晨,我起床打开窗户后,没有看到穆贺读书的身影,早饭前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穆贺。饭桌上公公发现了穆贺不在,就问下人,少爷去哪了。
问了一圈,最后管马圈的跑来回道:“少爷一清早就牵了一匹马出去了,没带一个人,不知去哪了。”
公公大怒道这还了得,赶快去找。婆婆劝道:“算啦,他好大一个人了,又丢不了。”
可是直至即将日落,他也没有回来,公公又叫着要派人出去四处寻找。
公公说:“冬郎本身腿脚就不好,婚后又常闷闷不乐的,他以前从不会不说一声就不见人影,这次一定是出了事了,一定要找!”
我听到“腿脚不好”,和“闷闷不乐”,心中又愧疚起来,嫂嫂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弟妹,公公那话不是有意说给你听的,别放在心上。”
我只好苦笑着说:“没有,他腿脚不好是实,这几天心情不好也是事实,我还是也出门找找为好。”
嫂嫂追上我说:“我和你一起。”
我笑说:“嫂嫂怀着身孕,就别出门劳累了。”而拒绝了她。
我漫无目的地在长安城内游荡,不知道该去哪里。
穆贺腿瘸后几乎从不出门,他腿瘸之前都去哪些地方,有哪些朋友,我竟全然不知道。要说他一个这么大的人,能走丢了,那我是死活不信,我就是觉着,有点憋屈。
自从进了穆家的门,我每天都像背着一块大石头在过日子,因为对穆贺的愧疚,因为对公公的敬畏,因为对自己不知未来该如何的恐惧和介怀。
不知不觉,走着走着,我竟然来到了冰池。
还记得我上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尚且无忧无虑,将一个容止无双的王孙的追求当做儿戏,一点点小事都能让我觉得很有趣。现在却全然不同了。
冰池的景色还是一样的美丽,日落西山时的满池辉煌从未变过,虽然冰池周围的人群必然已是换了一批,但是看上去还是那样一副同样的画面。
人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坐在湖岸的草地上,如今的天气,坐在地上总会感觉有点寒凉,我抱膝而坐,头靠在膝盖上,沐浴着夕阳的光,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时,竟已是泪痕满面。
我连忙揩去泪水,耳畔有马蹄声过,过了一会儿那马蹄声又响了回来,停在我身边,我抬头一看,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蹭了些许距离。
燕冰王正由马上俯视着我。两道秀美无缺的眉毛微蹙着,他问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
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你在怕什么?”
我才没在怕咧!
可是顿了顿我答道:“我当然怕,我一想到,你竟然能毫不留情地割下良妃那颗美丽的头颅,我就觉得很可怕。”
“你不清楚内情,”他说,“她是应该死的,不论为了谁,她都是应该死的。”
“即使为了她自己?”我觉得他这话有点无理取闹,所以不禁辩驳道。
“即使为了她自己。”他肯定地回答。
我一时间无话可说。
燕冰王翻身下马,我以手撑地站起来要走,他抓住我的胳膊:“让我告诉你内情。”
我听着他毫无感情的声音怎么也没有想听的欲望,我试图别过头避免看到他的脸,因为怕自己看到了,又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她勾结了我的大哥,蛊惑我的父皇企图杀我……”
这么理应深仇大恨的事情在他的语气说来,听起来就像家常便饭一样轻描淡写。
“所以我就杀了她。”
这听上去就更加云淡风清了。
“你是因为什么理由和我没有关系,和天下人都没有关系,你先放开我!”
他还是紧握着我的胳膊不肯放,好像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姐!~我来啦!”
祝玦没走正路,从我们身后的矮树丛中穿破枝枝叶叶而出,全然不管身上的衣服被刮破和弄脏。
燕冰王看到祝玦,依然冰山一样不动声色,手也紧紧抓着我不动,甚至没有丝毫力量上的改变。
祝玦对着燕冰王一个长揖做下去:“见过燕冰王!”
燕冰王这才松开手,拱手向祝玦还礼。
还完礼后燕冰王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上马扬长而去,祝玦远远看着他去了,才转身对我说:“姐,你在这儿啊,我是专程来找你,告诉你我知道姐夫在哪!”
“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马车上,我问祝玦。
“我偶然看到我认识的穆家的下人,在满街的找姐夫,就去问了怎么回事,这才突然想起来,大哥曾跟我说过,姐夫昨日派人送信给他,问他良妃的墓在哪儿。”
我大哥在宫里那种专管杂事的部门里供职,是知道一些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事情。
我看着这越来越往郊外走的车,问道:“良妃的墓难道不该在后妃陵里的?”
“嗐,什么后妃陵啊,燕冰王特地吩咐的,随便找个荒地就埋了。”
祝玦大概是注意到了我脸上尚有泪痕,一路上不停地说:“姐,你别吃醋啊。”
“我没吃醋。”
“你别嫉妒啊。”
“我也没嫉妒。”
我没嫉妒,我跟穆贺甚至还说不上很熟,也就谈不上嫉妒。
“我就是憋屈。”
是的,憋屈。我对穆贺满怀歉意,可他却不给我一点点补偿的缝隙。
到了祝玦说的地方,我果然看到了穆贺的身影。远远地我就叫车停下来,令祝玦“你就在这儿等着别动”,我一个人走了过去。
穆贺守在一个隆起的土堆前,那里没有任何的墓碑或者是木牌这种能说明坟茔里躺着的人身份的东西。穆贺在坟前燃了一堆火,跪坐在地上,正在缓缓地向火里送着一些稿纸。
我来到他身边,默默蹲下平视着他。他看到我,说:“啊,你来了。”
我笑笑:“你在这儿呆一天了?”
穆贺点点头,凝视着那土堆说:“你们都不懂她。”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文不对题地说:“回去吧,家里人都在等你。”
穆贺说:“好,等我烧完这文稿。”
我大概猜到,稿纸上写的是他为良妃写的悼辞。
由于在郊外被冷风吹了一天,穆贺回去便病了,穆楷本身就是太医,更对弟弟一向的病根了若指掌,就也不用费劲请大夫,穆楷开了药叫人去抓,自己在家熬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