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我那一声大吼想必我弟弟十分熟悉。
从小,当祝玦吃了我娘留给我的糕点的时候,我会大叫:“祝玦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
当祝玦把我上课睡觉的事情告诉我爹,我爹大发雷霆的时候,我会在事后揪着他的耳朵大叫“祝玦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当我开始学着臭美,天天没事儿照镜子的时候,经常能在镜子里看到倒映出的祝玦嘲笑的脸,然后我就毅然决然转过身气急败坏地大吼:“祝玦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
所以基本上,当祝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基本是先天反应性地,停下了动作。
剑还握在他的手里。好在我弟弟只是误入歧途,脑袋并没有笨到无药可救,立刻用剑割开了麻袋,让我见了天日。
见了天日的同时我也见了供桌下众教徒惊诧的脸,他们甚至惊诧到停止了诵经念咒,整间房子突然寂静。那女教徒尖声喝道:“教友!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让宝剑沾上祭品的血液!”
祝玦看看她,又看看我,然后举剑给我割断了绳子。我忙告诉他:“那个麻袋里是公孙先生!”
祝玦一惊,又转向公孙先生那边。这时女教徒已经命令几名教徒:“他经受不住考验,快抓住他!”
几名教徒正要向我们冲来,门口突然又一阵骚乱。
“不好了!门口有一群陌生人带着武器冲进来了!”
我一听就知道,一定是小玉带的人来了。来不及埋怨小玉怎么来得这么晚,我和祝玦手忙脚乱地放了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已经处于昏蒙状态了。
我本就被放在供桌上,此时知道帮手来了便壮了怂人胆,在供桌上站起,手举着祝玦刚才拿着的宝剑,大叫道:“你们已经大势已去了,快快投降吧!”
看样子女侠我果然有些气势,除了那女教徒还在对我咬牙切齿之外,众教徒均处于慌乱状态。
接着就只见,门口一个黑影闪过,我家的园丁冲了进来,手里拿着锄头,看到我站在供桌上,眼中泛着泪光地喊:“小姐!少爷!我们救你来了!”
“你……你们?”我有点傻,“不是应该是护卫府兵吗?”
我话音未落,门口又跃进了……我家大厨,手持两把菜刀,须发皆是花白,哇呀呀叫得正起劲。紧跟大厨的是伙夫,接着是厨娘胖婶,他们都拿着平日里最为称手的“武器”。马夫、书童,连平时不干别的事,专管躺在房顶上睡觉的老家人管老爷爷都出现了,最后是小玉殿后。
小玉也拿着武器——鸡毛掸子,向我高声禀报道:“小姐!不知为什么府兵不在家!我把能叫来的人都叫来了!您看行不?!”
我看行就行吗?
这一伙人来势汹汹,去势也很迅猛。不到一刻钟,我们就全被五花大绑着关起来了。
“唉,也不怪你们,你们中间除了大厨年轻的时候杀过猪,管老爷爷腿不瘸手不颤的时候经历过几次战场,其他人都没动过真格的,怎么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我被绑着,看着他们叹气说。
“不过府兵为什么会不在的?除非紧急事态,否则府兵是不会离府的呀。”祝玦说。
“少爷,我真不骗你,府兵一个也没剩,连青壮的家丁都不见了,老爷白天还在,我回去就不在府里了,也许是老爷带出去了……”小玉解释道。
“行了行了,”我说,“现在追究这个问题也没用了,关键是,谁知道我们该怎么出去?”
由于双手被缚,我只有用脚捅了通被绑在旁边的公孙先生:“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晕完了没有?给我们想一个主意呗?”
公孙先生抬起头:“啊?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群人中间,就你一个诸葛亮啊,其他人读书都没你多啊。”我说。
“嗯!”公孙先生环视了我们一圈,然后说,“首先……首先,首先要想办法松绑!”
“……”
“算了,还是咱们几个臭皮匠商量商量吧。”
没等我们商量,窗户外边突然亮了起来。
“哎,祝小宝,他们掌灯了哎。”
祝玦突然惊慌失色起来,双脚乱蹬,汗流满面,却挣脱不了绳索。
“怎么了?!”
“他们,他们是要防火烧我们啊!”
“什么?!”
“我看过他们处置叛教的教徒,火刑是他们常用的伎俩啊!”
“!”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本小姐我张口就是这样一句关键的话:
“祝玦你这个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炙热和烟雾中,烈火侵蚀过来,祝玦被呛得眼泪鼻涕横流,冲刷着一脸的煤灰,眯着眼睛说:“不,不行!快爬到火旁边,用火把绳子烧断,才能冲出去!”
虽然冲出去也有母神教徒的包围,但是这一刻的求生愿望还是让我们向着火爬去,背过身去,让火舌烧灼绳子,以及紧贴着绳子的皮肤。
“小姐!怎么能让小姐的肌肤受伤呢,让我先来,然后再为小姐松绑吧!”小玉也不知是哭的,也不是是呛的边流泪边说。
“这结他们打得死得很,哪有那时间慢慢解,死到临头了留个疤算什么!”
我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怕烫,怕烫归怕烫,还是更怕死。于是我用力地向火焰燃烧处爬去。
还是平日里没有练习过绑着手腿爬行,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却怎么也到达不了,而且还感到越来越窒息,越来越模糊,最后竟然就昏了过去。
在死前昏过去,实在是一项非常偷懒的行为。我被一阵凉意一刺,浑身仿佛骤然一坠,然后醒了过来。
面前是一幅很让人难以衔接的场景。
白色的,花。
白色的织在锦缎上的花,锦缎是蒙在墙壁上的,再仔细看,是一个狭小空间的墙壁,这是一间马车的车厢。
我斜躺的这面,铺着坐垫,和一个靠枕,对面的那边,坐着一个人,一个非常俊美的人,手里捧着书卷,垂目在看。他的眉目精致得不像是真的,所以竟略显僵硬,而当他一抬眉,一眨眼,却全身都流连着光彩。
“你醒了?”
燕冰王李亓昭。
燕冰王李亓昭,这个人,是个活人,所以现在的场景是真实的,但是现在是夏天吧,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凉气?”
李亓昭没说什么,默默地用手指了指旁边的香炉。我看到那是两层的,才知道下层是冰块。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怎么得救的?”
他依然没什么表情:“哦,你家人发现有异,便四处搜查,我带兵来救的。”
其实没能解释什么,但我现在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心思。
“我弟弟他们呢?”
“他们都平安。”
可是不看到祝玦,我还是忐忑着。
“那天,你为什么没来?”
李亓昭问这句话的语气,与之前那简短解释,几同敷衍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也就引不起我的注意。
而且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去跟他解释一个我生命中不足为奇的恶作剧。
“我弟弟呢?我要去看看他们。”
我说着就去掀车帘子。
“外面热。”他只说了三个字,我倒是能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他确实不想让我出去的意思。可是他也并没有拦我。
我下了车,的确感到热,以及不该下来。
现在是灰昏黑夜,没什么星光。我的面前是我们今天傍晚进去的那个大门,大门内是一片火海,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火光冲天。火光的周围围站着几层兵士,大火灼得我脸上的皮肤又开始发干了,兵士们的铠甲被照得红光闪耀,门内嚎叫哀鸣声不断,偶有几个从火海里逃出来的,就被士兵一枪捅死。
我转开脸去,正看到祝玦和小玉从另一辆车的车窗里伸出头来向我招手。
我一回身,又回了车上去。
车里燕冰王在几盏灯火的照耀下又开始看书,他读书时的神情是沉静得几乎默然的神情。
对,是他救了我们没错,他扑灭了火把我们救出来,转身立刻就再次引燃了火焰,并且烧得更大、更烈。而他,还能安静地坐在这里,沉静而漠然地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