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接下来我只管躲回闺阁就好了,等他们饭毕,等我娘扭进来,大肆批评我今日的迟到,然后诉说亲家哪里哪里好哪里哪里又欠缺,说穆贺那小子的言行举止对不对她胃口之类……
果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听我娘叫着“悦儿啊~”一路飘来,随着房门被推开,我懒懒地抬起眼一看——
“爹?!你也来啦……”
我爹从不参与我娘的碎嘴,避之唯恐不及,今天出现,又带着一脸阴霾,更具提示意义的是,我弟弟最后一个走进来,站在爹身后朝我使眼色。
我大概悟了。
“悦儿啊!”我娘抖出一块手绢。
我娘经常说着说着抖出手绢,以映衬她的风姿绰约,但是今天这块不一样,这块是我弟弟那块绣着母神的宗教手绢。
看祝玦那猛挤眼睛的死模样,再结合我爹娘的表现,我一万个肯定,这小子肯定全推给我了!
“哎呀这帕子是我给小宝的呀,娘你那么紧张干嘛?”
我马上笑着站起来,从我娘手中接过那手绢,然后用它擦了擦鼻子。角落里祝玦的表情有点抽搐。
“你怎么会有这种手绢!你不知道我不许你们入任何教派吗!”我爹一向没有幽默感,只管横起眉毛来质问。
“才不是入什么教派呢,”我说,“只不过是大街上,有人在派发,我觉得不拿白不拿,就拿了呗,谁知道它是什么教的……回来我随手就送给小宝了……啊,既然你们这么不喜欢,烧了它得了。”
我也不等他们任何人说什么,直接将手帕拎过去就着蜡烛的火苗,火便攀升上来,我随手扔到地上,手帕慢慢被火焰吞噬干净。
此刻我弟弟难掩心疼地“啊!”了一声。
我爹扭头怒目:“啊什么?!”
祝玦反应极快,在爹转头的一霎那改了表情:“姐姐太浪费了,它再怎么也是一块帕子,怎能随便烧呢?要知道还有许多贫民衣不蔽体,我哀叹民生艰苦……”
我和我弟弟的配合还是那么的绝妙。
此事就此作罢。
不过我弟弟的这个信教问题迟早要解决,否则总有一天还是被发现,或是卷入宗教纷争完蛋。
我扶着水榭的栏杆,向下看湖水里我的倒影。
“小姐,你在看什么?”小玉问道。
“我在看我的花容月貌。”
“小姐,哪有自己说自己花容月貌的……”
“难道不是么?你看鱼看到我都沉下去了,不是标准的‘沉鱼’之姿么……”我说得我自己都受不了笑了起来。
小玉也笑起来,捧过磁盘装的鱼食,我用指尖捏了一点,洒到水面上,看那颜色各异的鱼儿浮上来抢食吃,鱼头攒在一起,鱼尾向外摆开了一个圈。
“小姐,那是老爷和大公子么?”
我看向小玉指的方向,九曲桥上,我爹和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边走边谈着什么,向这里来了,但那绝不是我哥哥,只是远远地看去,轮廓有些相似。
我也不便一直盯着他们看,就和小玉装作看鱼,等他们走进水榭,再偷偷瞟一眼看是谁。
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鱼,就听到他们迈入水榭的脚步声,接着是我爹的声音:“殿下,这是小女,悦儿,还不快拜见燕冰王!”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燕冰王。
我因早有准备,所以快速地转身,行礼:“拜见燕冰……王?”
对上他的目光,我吓了一跳,他也满脸惊喜。
“原来你是祝大人之女,我说怎么当日看着那么眼熟。”
“你是燕冰王?原来就是当日那个小白脸。”
当然,上面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燕冰王和小女见过?”我爹正直地问。
燕冰王李亓昭没有理我爹,而是看着我,说:“小姐可曾许配人家?”
我的妈呀,这也太直接了吧!
刚说到我的妈,我的妈就到。只见我娘翻着大红裙子的裙摆冲过来,声高而尖,带着哭腔叫了一句:“老头子!穆家的人说要退聘啊啊啊啊啊啊……”
几只鸟雀默默飞过,浮上水面的鱼儿们集体沉下去,我爹正对燕冰王说着:“已许了易侯穆家……”突然哽住。小玉摔了碟子,鱼食撒一地。我沉默了半晌,突然狂奔而去。
爹娘准以为我是受了刺激,娘在对湖飙泪,爹手忙脚乱地安排燕冰王回去,我则冲进我大哥房里:“穆家人为什么退聘?!”
大哥正在和我家西席下棋,见我冲进来,趁乱假装慌忙站起,用袖子把棋盘拂得一团乱——定是赢不过西席在耍赖。
“我的妹啊,委屈你啦……”大哥抬起袖子,以唱戏的姿态在双眼袋下面抹了两下。
“你、少、啰、嗦,我问穆家为什么退聘?有没有说理由?”
“你在见面当日迟到那么久,竟然还有脸给我问原因?”大哥说话一向不留情面,“人家穆家倒是没说什么理由,只说些他家的儿子配不上你的客套话,就把退聘书送来了。”
大哥说完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我。
在当下,男方被女方退聘不算什么,人家可能还会议论纷纷说什么女方太挑,贪得无厌……而女方被男方退聘,那可真是奇耻大辱,女儿绝对会受人耻笑,我几乎能想到今后我再出门,那就和头顶大便走街串巷差不多,成为众人的笑柄。
所以除非是出于什么不能忍受的原因,男方不会退聘。迟到这种事情,根本不能成为退聘的理由。除非……
除非是我在楼上掉了帕子,穆贺抬头那时看到了我的样子……他嫌弃我?!
“祝、小、宝!!!~~~”我大叫起来。
“哎!”祝玦从门外飞快闪进来,“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摸摸他的头:“乖。”
我的马车停在清风棋院门前。这是长安最知名的棋馆,据说高手云集藏龙卧虎。
但为什么如此出名而高雅,长安上流贵族不得不来的这么一个地方,我是第一回来呢?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的棋艺烂到不行。
祝玦从棋院里跑出来,跑到我的马车旁,从车窗跟我说话:“姐!他已经到了!都准备好了。”
“很好!”我说,“回去吧。”
“姐……”
“什么?”
“你能行吗?”
“你什么意思?”
“你的棋比我臭,我的棋比大哥臭,大哥的棋比爹臭,爹的棋在当官的里又是出名的臭……咱们一家臭棋篓子,穆贺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子,你发帖子要他来此手谈,还说了不少挑衅的话……如今他真来了,你那手臭棋怎么上?”
我把手从窗户里伸出去,抽了他脑袋一下:“臭小子,一口一个臭臭臭……”
“你不也一样……”
“我说了是我去下嘛?那我当初写挑战帖就不会署假名啦。”
“我还以为你是想扮男装玩儿呢。”
“我如此貌美如花,扮男装能像嘛?!”
“那你叫谁去下啊?”
“你啊!”
“我可不行!”祝玦大惊,竟就准备脚底抹油。
“回来!”
“你准备怎么办啊?”祝玦把一张秀气小脸攒成一团问我。
我呵呵一笑,扯过身旁一人:“我把公孙先生带来了!”
公孙先生,即我家西席,大哥已不跟他念书,我呢学了几本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孙先生主要的工作便是教我弟弟祝玦念书,可他也不像个先生的样儿,教来教去就把祝玦给教成这样。
好在我家不是什么书香世家,对功名也没什么祈求,只求我们知书识字便好。
那天我听闻穆家退聘,断定是穆贺对我不满意所致,大怒,便冒名写了个帖子,约穆贺在这清风棋院一战。
我和公孙先生下了车,公孙先生走在前面,我低眉顺眼走在后面——我抢了小玉的衣服,扮作个丫鬟样。
到了门口,向棋童递了帖子,棋童气沉丹田,声音清亮,向里大喊一声:“闲情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