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散尽悲伤（1 / 1）
婉卿看着我，她的目光有点散，但是嘴角的笑容却越扩越大，然后她凝聚了目光，“是呀，青莲花虽美，却不是世间的花。”
“青莲花长在世间，如何不是世间的花，只是有的人看不见了。”我说的很慢，握着她的手慢慢收紧。
她的眉头一皱，想要抽回手，我加大了气力，翻过了她的手掌，“嫂嫂？”
掌心慢慢渗出的红色犹如绽放开的玫瑰一样妖冶，“好好的肌肤怎么就渗出血来了呢。”我赶紧取出绢帕，沾了点水，轻轻地替她擦拭。
婉卿没有动，只是看着我，然后笑了，带着丝丝的苦涩，“皇兄也知道了吧。”
我很仔细地替她擦拭手上的血迹，但血痕刚刚擦去又泛了上来，过了一会儿，我手上浅色的绢帕已经全部被染上了血红色，“这血可真多呀，该多疼呀。”
婉卿的眼睛慢慢浮上泪光，低声重复着刚才的那句话，“皇兄是不是也知道了？”
我抬眼看她，她见我许久都未回答，慢慢垂下了目光，一颗泪珠不偏不倚从她眼中滑落，刚好掉入泛血的掌心即刻便与血溶在了一起，她伸出另一只手，从手腕处轻轻一掀，一层薄如蝉丝的皮层便与手心剥离了，掌心中央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我轻轻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问道，“值吗？”
泪朦胧了她的眼睛，依旧是刚才的那句话，“皇兄知道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这么多年他如何对你，想必你比我感受更深，如今你亲手将这份信任丢弃，不觉得可惜吗？”
“我并不是丢弃皇兄对我的信任，而是有一些事情即使你觉得不应该，但也不得不做。便如今天，我本不应该让你把对我的怀疑变成事实，但我却没有抵抗。”婉卿抬手擦去了眼中的泪水，然后接着又道，“我真的不讨厌你，也很高兴皇兄能找到自己真心所爱的人，但是命运太爱捉弄人了，竟然闵允也爱上了你，你可知我爱他爱了多少年了吗？从我知道一个人可以装到另一个人心里时，他便住进我心中。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利用我，但心是不受自己控制的，还是不断地沦陷了。”
婉卿停了一下，将目光看向远处，“你知道这世间最折磨人的关系是何种关系吗？”她苦涩一笑，“若即若离。这么多年了他就是这样子对我，有时近的，让我觉得总有个希望在前面，但有时远得好像从未相识过一般，我是最受宠的公主又能如何？当年我求父王，求母后，求皇奶奶，求皇兄，让我能嫁他为妻，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成全我，便是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我，对我说，公主错爱了。错爱，你看他下的这个结论，说我错爱了他，这让我情何以堪呀，但是我认了，爱上了便是爱了，谁还能管得了错与对呢？母后他们都想抑制住这段感情，便将我嫁给朝中最威猛的将军，多可笑呀，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是我一个人，闵允他只是远远地站在边上看着而已，但他们还是担心，嫁人了又能如何？便能将已经飘走的心锁住吗？也许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吧，没有人会想到堂堂的骠远将军竟然会那么早逝，当满朝都在惋惜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微笑，因为我终于又是一个人了，我终于还能够让他在边上看着我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了婉卿的叙述，她将收回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她看着我，目光收的有点紧，“想必嫂嫂也知道青莲芯茶是骆风最尊贵的茶吧，当年我故意在宫中将此茶泡给嫂嫂喝，便是想要告诉嫂嫂，闵允对嫂嫂并不是特别的，他赠予嫂嫂的，我也有。有点可笑是吧，虽然我知道当时嫂嫂的心思全在皇兄身上，但是我不免还是有些担心，男人不爱你，你不怪这个男人，而是为难另一个女人，这样很傻，也很不应该，但是不应该的事情并不是你不会去做的事情。便像当年，我刚刚失去夫婿，来吊丧的人送走了一拨又一拨。终于，我等到了他，他一身白衫，长身玉立，在奠前鞠了三个躬后来到我面前，对我说了句，节哀，那时我才流出了泪，只因为又见到了他，虽然我知道我的夫婿尸骨未寒，虽然我知道我的动作很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伸出了手紧紧抓住了他，他看着我轻轻握了握我的手，那是他第四次握住我的手，很可悲是不是，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不是自己的又何苦如此执着？”我牵起婉卿手，揉碎了白莲轻轻抹在她的伤口上。
“凌姓皇家天生便是执着之人，嫂嫂失踪多年，皇兄何曾放弃过？因为入了心便再也拔除不了了，拔除不了了。”婉卿眸光缱绻陷入深深的回忆之中。
“即使只是个替身，你也无憾吗？”
她浑身一击。
“你还不愿意面对吗？他已经不在了。”我伸出自己的手，摊到婉卿面前，“他的手握在我手中就这么渐渐变凉。”
“不！”婉卿一把打开我的手，“他怎么会不在，就算他不爱我，就算他离我远远的，就算他爱的人是你，就算……”婉卿哭着弯下腰去，嘴中喃喃道，“我要他活着，我要他活着呀。”
我跟着弯下腰去，在低头的瞬间，一颗晶亮悄悄滴落，对于玄奕的死，心始终都是痛的，“他不会希望见到你这样的。”
“希不希望又能怎么样？他还是那么干脆的走了，带着你，远远地走了，如果不是雍憩斯，他便带不走你，如果你没有被他带走，那么明辰就不会与骆风开战，如果没有战役，他便不会死，如果他没有死，那我至少还能念想着也许会有那么一天他还能第五次握住我的手。”婉卿的声音从大到小，然后全压入哭泣之中。
我抬起她的头，对上她的目光，“便是两国不开战，他也会离开你的，你们本无缘分却要如此强求，苦的已不止是你一人了。”
“你当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缘分是那些不缺水喝还霸着水源的人用来掩饰自己贪婪的借口，而嫂嫂就是这样的人，你拥有皇兄的宠爱还不够吗？为何还要将闵允的爱紧紧抓在手里，你说我苦的不止是自己一人，那嫂嫂呢？你又造成多少人的痛苦。”婉卿紧紧盯着我，目光犹如沉入了潭底般。
“不是有一句俗话吗？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觉得是我造就了你今天的痛苦，为何不直接对着我来，而是去伤害疼爱你那么多年的兄长，还有雍憩斯也因你的陷害入狱，可能要面临处死的命运。难道你想要的就是现在的结果吗？”我直接视着凌婉卿。
“我想要的？除了闵允之外我还有什么想要的？这么多年了我常想闵允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有时我想可能还不止一点点吧，你知道他走的时候为何没有带走萧飒吗？萧飒是闵允身边最得意的侍卫，但闵允却将他留了下来，因为闵允说，你一个人太孤单了，我就让萧飒保护你吧，那是闵允留给我最最宝贵的一句话了，也是他对我的一片心，萧飒对我而言已不再是一个侍卫了，他是闵允对我的誓言，只要萧飒还在，闵允便还会再回来，但是雍憩斯怕自己当年的行径暴露，竟然设计毒死了萧飒，她将我所有的期盼都打破了，你说我如何不恨她。冤有头债有主，是呀，你们要还给我的还有很多很多……”婉卿的头低垂了下来。
船还在湖中慢慢地摇荡着，她蹲在我的面前，我静静地看着她，听着她一直地说，说了很多很多，那是她深藏在心底最最真挚的情感，却是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一种状态，这样的情况下，一点点掀开然后一点点摆在我的面前。
金灿灿的阳光直直地射在湖面上，莹翠的湖水反射出透亮的光泽，夏风习习，荷花婀娜，如此美景却为了散尽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