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风月秋凄,望穿,终遗(1 / 1)
频频捷报不断地从前线传入怡心殿,莫衍高坐在龙椅上嘴角噙着一丝没有笑意的笑容,明辰皇朝每往骆风国攻入一分,他的心便多提起了一分,想要见到然儿的心情也越加的迫切,恨不能即刻便能见到她。
然儿失踪的日子唰地就划过了几年,而这几年他日夜都在思念中渡过,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如今却好像一分一秒都等不得了般。每一刻都成了煎熬,经常感到很恍惚,有时会莫名的害怕,不知道再见到然儿时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然儿还会轻声唤他莫衍吗?这一段被人偷去的时光真真让他痛心,如今便是将整个骆风国都毁灭也弥补不了他与然儿分离的这段时光。
散朝后莫衍从怡心殿慢慢走到绛禧宫,秋风有些干洌,吹得树上的叶子簌簌地响,特意移了几株枫树到绛禧宫门外,已经红了不少,莫衍愣愣站在枫树下,随风飘落的枫叶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几片红叶落在了莫衍身上,被他轻轻拾起。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莫衍低喃出声,这是然儿初入宫那一年,他的生辰楚德妃为他献上的生辰礼上提的诗,后来他问楚德妃,果然是出于然儿之手。当年的他也真是粗心,等了那么久才发现他苦苦找寻的人其实已经在自己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等着自己了,相思相见知何日?他与然儿已经分别太久太久了。
莫衍轻轻转动手中的红叶,眼神迷离,“携长首情,生死相伴。捧爱与胸,一生相拥。”然儿的娇颜一点点从红叶中透出,那天她眼中含泪,字字深重,“生死相伴,一生相拥……”莫衍低喃,然儿你还记得吗?
“谁?”刘全友的一声低喝将莫衍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奴婢有急事求见皇上,麻烦公公给通传一下呀。” 吴晓芙焦急的声音中带着求乞。
“皇上现在不见任何人。”刘全友知道皇上正在思念敏贵妃,这个时候被人打扰了定是要不快,急忙打发道。
“奴婢真的有急事呀,求求公公了……”吴晓芙都急得哭了出来。
“说了皇上现在谁都不见,你这个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走。”刘全友紧张地往回看了看,皇上背对着他们立在枫树下,身影未动分毫。但刘全友已感觉到皇上的不快了,压低的声音僵硬地拒绝。
吴晓芙跪在地上满脸是泪,抬起的头也刚好能看见皇上的背影,一咬牙,呼声嚷道:“皇上,皇后娘娘快不行了,求皇上过去看一眼吧,娘娘忍着最后一口气,就是,就是为了见皇上最后一面呀……皇上……”嚷道后面吴晓芙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红叶被莫衍一点一点揉入掌中,直至揉成一团,一些红色的汁液从他的指缝中渗出,莫衍低眉看了看自己握成一团的拳,忽然张开将手中揉成叶渣的红泥狠狠甩了出去,然后便迈开脚,步入绛禧宫,将吴晓芙的哭泣声隔在了宫门之外。
仪坤宫,景泰殿,内阁。
皇后一动不动躺在沉香木雕花大床上,从床上披挂下轻柔的鲛绡轻纱,紫色,柔绿,淡黄,粉红……用亮彩绸挽起扎成了花状,虽是白天但寝殿内却点满了红色的龙凤烛,已闻不到什么草药味了,空气中飘荡的是皇上最喜欢的百凌香,费力让人换上的银朱红莨绸七彩凤凰飞天宫衣被身上的冷汗晕得更加的红艳。
皇上怎么还没有来呀?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到皇上了,皇上可是厌倦了她苍白憔悴的样子了?这段时间她就算身体再难受每天也都让宫人为她梳妆打扮,用各种香味掩饰着草药的味道,后面几天更甚至连药都不让人在宫里熬了。
皇后的神志越来越恍惚,她等了好久好久,每天都在等都在盼,但却怎么也盼不到皇上来,派出去的宫人说皇上最近都在忙与骆风国交战的事,是呀,国家大事为重,作为一国之后她如何不懂,她恨自己这一身病体不能为皇上分忧,每日却只是躺在病榻上缓缓消耗。
她已是无一丝精力再管理后宫了,如今的后宫被雍憩斯这个狠毒的女人搅得一团乱了,这几年皇上除了偶尔来仪坤宫外,基本都只去佩莹宫,亦没有再召唤过别的妃嫔侍寝,皇上本就子嗣弱,雍憩斯不生养,别的妃嫔更无机会生养。这是不是报应呀,如果当年她没有动过想要绝敏贵妃生养的念头,那如今是不是已是另一番局面了?大皇子接二连三受到惊吓,现今连完整的话都说不清了,还有她的姚蕴、云仪两位公主,自她得病后便再没见上过一面。听闻皇上将姚蕴许给了甸蜃国的太子,待姚蕴及笄后便完婚。甸蜃国地处沙漠地带国物贫瘠人人皆知,明辰皇朝乃诸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哪用得着公主前去和亲,便是二品官员家的女子都已是足已。姚蕴是堂堂明辰皇朝的长公主,皇上对她也疼爱,若不是雍憩斯给皇上鼓催妖媚之风,皇上如何能舍得。她的姚蕴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会是这样的命运,她这个做母后的怎么甘心?便是死也难以瞑目呀!
可无论如何恨,如何不甘,又能如何?她这样的一身病体连自己的孩子都见不到,护不了,更别说见皇上了……
滴滴泪,缓缓流,颗颗疼入骨,想着,想着,皇后已是泪流满面,但她却已无力擦拭脸上的泪水了,只能任它们肆意地流淌,仿若流淌出她的最后一丝心力与不甘。但又是因为不甘的意念不断撕扯着她的心,让她迟迟不肯闭上疲惫的双目,只是这样无焦距无期望地睁着……
“皇嫂嫂,你怎么病成这样了?这些混蛋太医都是做什么吃的呀?皇嫂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我是婉卿呀。”凌婉卿求了皇上许久今天才得以入宫见皇后一面,见到皇后仿若晕厥般躺在榻上,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皇兄是不是糊涂了呀,皇嫂嫂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过来看看。皇嫂嫂你等等,我这就找皇兄去。”说着凌婉卿便要起身来。
皇后听到凌婉卿提到皇上,好像被人刺了一针般,一痛也有了反应,“不……怪皇上,皇……上……在忙……政事……”
凌婉卿见皇后开口,又赶紧坐回到了边上,“什么政事能有自己的皇后重要。”见皇后都这样了还护着皇上,凌婉卿愤愤不平道。
自己的皇后?她只是一个皇后,但却不是皇上的自己,便是想要当一个贤良的皇后,也怕是没有机会了。
心中悲切,泪水滴到了凌婉卿的手上,凌婉卿心中亦是难受万分,急忙安慰道:“听说最近明辰皇朝与骆风国在交战,可能皇兄真的忙不开身,等皇兄打赢了,定是会好好陪陪皇嫂嫂的。皇嫂嫂跟随皇兄多年,亦知道皇兄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目前只是忙不开身罢了,皇嫂嫂不要太过伤心,好好养病要紧。”
皇后凄楚一笑,虚弱道:“本宫……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怨不得……皇上。现今……这一身病体便是……如何养亦是好不了了,本宫多谢……公主能在本宫闭眼前见……本宫一面……”
“皇嫂嫂,怎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呀。好好养着定是会好的。”凌婉卿急忙打断皇后,心里有些慌乱。
缓缓伸出手轻搭在凌婉卿的手上,“本宫的……身体本宫……心中有数……无力改变之事……本宫……亦无法强求……只是有几件……挂心之事,望公主……能帮本宫了却心愿……本宫……必感怀与心……”
“皇嫂嫂你不要这么说,无论你说什么婉卿都答应你。”凌婉卿紧紧握住皇后的手。
皇后轻轻移动了一下身体,寻了个最好的姿势,好让自己所出的话能完整一些,“请公主求皇上将大皇子送到颐香阁伴在太皇太后身侧,还有……请公主收云仪为义女接到……公主府去,姚蕴便陪在……太后身侧吧。”
凌婉卿看着皇后苍白到有些发青的脸庞,本欲开口但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皇后见凌婉卿点头,似松了口气般,枕在软枕的头软软地向边上斜去,凌婉卿紧张地凑近,忍着泪轻声开口道:“皇嫂嫂所提婉卿都答应,但也请皇嫂嫂答应婉卿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呀。”
皇后满心悲戚看着凌婉卿,双目中布满了深深地疲惫与寂寥,凌婉卿眼圈渐红,转过头去偷偷擦掉滑落的泪水,转头间金簪佩穗玲珑作响,清脆的声音忽然将皇后激了过来,皇后的双目闪过丝丝恨意,被凌婉卿握着手轻轻颤抖了下,轻轻开启双唇,微弱道:“公主……所念之人……怕是下场比本宫还……要……惨!”
“什么意思?”凌婉卿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忽闻皇后所言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皇后似已耗尽了全部的气力,便连动一下嘴唇都已是力不从心,她的呼吸越来越弱,颤抖着唇,断断续续道:“雍……憩斯……心思歹毒……抓住……皇上对敏妃……的旧情,公主……硬碰……不得,望公主……护住……该……”
“难道皇嫂嫂的病与楚妃有关?楚妃与他又有何关系呢?怎要害他?”凌婉卿的耳朵贴向皇后唇边,见皇后说到一半没再往下说,便焦急问出声。
“皇嫂嫂,你怎么了?皇嫂嫂……”凌婉卿见皇后久不出声,将头转了过来,皇后微睁着双眼却无了生气。
“皇嫂嫂,你是不是不舒服了,我让人找太医去,来人呀,来人呀,快去叫太医,去叫太医呀!”凌婉卿大喊出声。
那双凄楚的双眼含着浓浓的期盼与深深的遗憾,便这么没有完全闭眼就长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