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为伊消得人憔悴(1 / 1)
寒夜浸凉,月挂树梢,在地面投映出狂枝魅影。密林幽深,无人无炊的山野,枭鸣狼嚎,其间穿行,灵筱毛骨悚然。
半个月,掐指算来,离开魔教竟已半月有余,云炀不知如何,蓝翼不知如何,他们可曾寻找过她,可曾责怪,她不辞而别?
甩甩头,灵筱驱散满脑念想,林风俏,枝桠间那只半睁眼的猫头鹰身形一晃,她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紧了紧身上的隐形斗篷,加快脚步。
就着淡淡月光,依稀可见四周古木参天,走出静谧的树林,她登高攀爬,终于见到一汪幽泉。
泉水沿着崖壁缝隙流落池谭,声音叮咚清脆,掬一捧解渴,甘甜胜似玉露琼浆。
褪下绣鞋,灵筱将走得酸软的双腿泡入幽泉,赤足撩拨着冰凉,她舒适地□□了一声,顾盼间,却觉此胜境有些眼熟。
她抬首,仔细瞧了瞧山体地貌:没错,除了多出一道缺口,群山轮廓大致与蛮荒时代所见相同。
好吧,她承认怕云炀寻上自己,才特意往北走不回故居。但不是这么巧吧,她真来到她和云炀落难的地方?无音家附近?不都道‘人往高处走’?怎么她翻山越岭、兜兜转转,竟又回到原地?还是令她记忆深刻的万年前?
缩起脚,灵筱极其郁闷衰叹了一声,忽觉有寒光从背后射来,她一吓回身,竟是狼群,一群咧嘴张牙、阴森可怖的绿眼狼。
逃?她本能想到,然背向幽泉,三面被包围,绝然无路可逃。跳?她可以潜入幽泉,但直觉告诉她,这群狼会游水,既有胆量出没,便是吃定她。那、那、那该怎么办?她虽不怕死,但被狼群咬死未免太惨烈,死状太难看,阴司可是会嫌弃的。
灵筱心跳加速,颤颤拾起斗篷遮住身体,由于隐形斗篷的关系,幽泉边很灵异的只剩她一颗脑袋。
一顿美餐眨眼仅剩一粒头颅,群狼微微一怔,但想还有头颅可供充饥,饿魔驱使,立时又匐下身,准备攻击。
“呃呵,别啊,万事好商量……”灵筱干笑地挪动脚步,没注意自己防护不周,还以为隐形斗篷对绿眼狼无效。
“嗷——”头狼这时一声长啸号召群狼朝她扑去,她惊叫着“别咬我!”迅速抱头蹲下身,斗篷风帽正好罩住脑袋。
“嗷——”这回是头狼的惨叫,她咦了一声怪望,只见头狼扑空急刹不及,四脚朝天摔在一旁,狼喽啰们在她周围绕找,就是找不到她。
诶?咋回事?灵筱不解地挠了挠头,手指触到风帽时幡然醒悟:咳,敢情没遮避严实!
“哼哼,想吃本姑娘,门都没有!”仗着隐形斗篷,她壮起胆子,就近开刀,一把先拎起头狼后腿。
头狼哪知是她,头朝地惊声嗷叫,群狼见领袖忽然凭空悬吊,更是惊慌后退。
“半夜不睡觉跑出来吃人,不给你点教训不行!”灵筱嗔道,“哗啦”一声,毫不留情将头狼投入幽泉,群狼大惊四蹿,她教训得兴起,一一扑过,捉住丢进池谭。
“知道厉害了吧!叫你们欺负本姑娘!”她拍着手,望着在幽泉里狼狈扑腾的群狼,乐不可支。结果笑得太欢、笑过头,竟笑出了眼泪:若非有隐形斗篷,她弄不好已经四分五裂,冥冥之中,云炀一直在保护她。有人保护是一种莫大的幸福,可惜,可惜,只可惜她不懂珍惜。
她看了一眼高处,那山洞口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好奇心起,寻上。
“结界?”二十几年前无音布下的结界居然还在,灵筱怔怔,伸手触抚上缓缓流动的光纹,一股热流涌入掌心,停在心口绕了一圈,不用想也知,结界热流源自朱雀之心。
待热传遍全身,灵筱方进入山洞。那块石胚已变成石床,此洞为神居,二十年过去,环境如新,纤尘不染。
无音的家……她避难之所……她心酸满满苦笑:世间就有如此巧合之事,无音和辛迦在此定情,她与云炀亦在此洞房。
“物是人非……”她喃喃自语,环视四周后决定,在曾经快乐过的地方——了渡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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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晶球内风云剧变,强压生成紫电笼罩着整间密室,云炀冷厉的眼眸布满血丝,搜索一无所获,这便双手一翻,催动十成功力。
眼见他如此糟蹋魔教圣物,荟芦大急道:“教主!使不得教主!”身侧的茶衣内功低微,更是被一条电光击中,低低痛呼。
“嗞——嗞——”急剧升温的水晶球开始喷撒出小火花,荟芦运功护紧茶衣,终于,一声裂响,水晶球炸分为二。
密室安静了下来,云炀疲惫地倒上软座,双手麻木摊着,十指焦黑,轻颤着,鲜血淋漓。
“教主!”荟芦、茶衣齐呼,箭步上前。
“教主这是何苦,何必呢……”茶衣颤颤捧起他惨不忍睹的一手,生怕不小心弄疼了他。荟芦沉痛自责,跪下请道:“错在属下无能,未能找到灵姑娘替教主分忧,教主有气,责罚属下好了!”
“呵,与你何干。”云炀自嘲地苦笑,“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与你二人,没有丝毫关联。”最该恨那死丫头,他不过略施报复,她就那么不经气,一声不响离开。逃婚也罢,至少让他知晓行踪,这样生死不明,像人间蒸发,算怎么回事……他磨了磨牙,拽紧双拳,一时间,伤指血流更盛。
“教主啊,教主小心啊……”茶衣的焦唤他恍若未闻。
“去仙界!”云炀倏地咬牙切齿下令,荟芦精神一振,“是!”连忙退出准备。
两天后,云雾仙境。
“失踪?!”白衣霜尘惊异回身,俊秀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是的。魔教的水晶球毁坏了,我曾听灵筱说你有一个乾坤仪,同样可以搜寻六界,不知能否一试?”云炀尽量诚恳,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毁坏?”霜尘注意到他缠着白纱的双手,目露疑色,“灵力消失还是……人为破坏?”
云炀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脸,避开他视线,淡淡回答,“出了点意外。”
霜尘将信将疑,“这么说你俩没结成亲?”
“这些勿需你操心!到底帮不帮忙?!”云炀的语气变得不善,也难怪,新娘接连逃婚两回,一提当然火大。
霜尘秀眉微皱,心绪乱得紧,最终还是答应,变幻出乾坤仪。
他并竖两指,不慌不忙闭上眼,将纯净的仙气注入乾坤仪。云炀凝神静气,细心观察,只见晶球里,斗转星移,瞬息万变。
霜尘的眉头越皱越深,天涯海角,灵筱无踪无影,他额上渗出密密的细汗,真气因焦急逆转的瞬间,猝然睁开双眼。
“怎样?”云炀神色紧张询问。
霜尘轻轻一叹,摇了摇头,道:“无声无息。或许,她在六界之外。”
“你说什么?!怎会这样?!”云炀一个激动揪过他衣襟,“她不过是带着条冰晶手链!只是隐藏了赤炼魔息,怎会人间蒸发?!”
“那就要问你了!”有生以来,霜尘怒了。他双目含恨盯住对方,质疑声不愠不火,“你承诺要照顾她,现在她失踪了,难道你不必负责任?”
云炀问心有愧,先是一噎,遂松开他,凉声回敬,“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勿需外人置喙。”
“外人?”霜尘闻言冷笑了一声,“且不说你前世负她,别忘了,是我给她生命。”
“所以你才更没资格与我争。”云炀轻蔑说道,“辛迦是辛迦,我是我,前世今生不能等同!你既塑造灵筱,那么,注定一辈子当她叔叔,逾界,道义何在?!”
霜尘被‘道义’二字深深戳痛心扉,眼眸一闪,后退了两步。
“注定……你说得不错……有些事,冥冥早有安排。”他苦涩地笑了起来。
“你又错了!”云炀的妒火积压已久,索性一并发泄,“天地不仁,六界俱苦,众生之命运理应由自己掌握。我不似你逆来顺受,更不信服天意神明,我只知道,我才是自己的主宰!”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霜尘听得心神震颤:是啊,无音不甘逆来顺受,违背天条与辛迦相恋。友谊出发,他纵容了无音的任性,成全了她的追求,却使六界陷入水深火热。于是为弥补过失,他又塑造灵筱,苍生重担一挑就是二十年。他不过一届卑微的仙音,何需承担如此压力,这诚惶诚恐的逃亡生活,不都是因为他太过惧天敬地,太没有胆量主见?
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忽然很怀念未成仙前的自己,至少那时还有“飞升成仙”这一目标,而现在,他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只是因为仙的身份而修行,只是为存在而存在……
云炀终于驾驭着蓝翼离开了仙境,他淋漓尽致发泄过,心情却无法舒畅。担忧挥之不散,灵筱仍旧没有下落。
“六界之外是何处……”他停驻在朵云间惆怅叹息,一心满脑,都是她闹腾的影子。
“灵儿……”正当愁,蓝翼足下的浮云缓缓散开,陆地上一条大河蜿蜒如巨蟒,他见状一怔,眼眸倏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