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曲未终人先散（1 / 1）
“夙風，轮到你了！”
夙風皱了皱眉，扬指一挥，截断了云炀牢牢缠在他脚踝处的绕指金光。
比智慧，他们旗鼓相当，但若论力量，魔与人始终不可同日而语。没有赤炼的夙風，功力不及辛迦一成，云炀实力超凡，却难敌夙風三成，可以说双方实力悬殊，若开打，云炀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云炀却很自信，他冷厉的眉眼飞扬斜挑，吐纳镇定、嘴角微翘，一副挑衅的轻敌狂态令对手绝不敢小觑。
夙風伸出了一手，张开五指，黑气凫凫，掌心转动出一个小龙卷风。一波波海风被吸纳入内，风势更劲，他勾着唇，掌中龙卷风越转越大。
整个过程不过喝口茶的功夫，之前被寒心冻住的巨型海水墙竟顶不住风力，一寸接一寸断裂坠海。风声涛声集结成兵，狂浪大作，魔息肆虐，妖星顶端下起了咸雨。
“混元魔风……”疾风骤雨中，霜尘低喃轻慨。虹几乎睁不开眼，衣衫俱湿，亦知夙風所施，乃千年前辛迦用以击败战神梵天的绝招。
“風哥！混元魔风用不得！妖星经不起，受不住的！”寒心不顾伤痛失声请求，见夙風恍若未闻，情急大恨，连连咳血。
龙卷风降落妖星，蓄势待发，海水疾速打在脸上，刺痛犹如刀割。
“云炀！叔叔！你们赶紧逃吧，别管我！”灵筱心急如焚的呼声被风吼湮没，对面黑气蔽目，云炀照例一动不动，镇定异常，令人匪夷所思。
夙風不再拖延，浑厚的内力涌向手心，大掌一推，乌龙昂扬嘶吼，傲啸而出。
“不！”寒心红了眼，红艳两袖冰雪汩汩，“咔嚓咔嚓——”冻结龙卷风内的海水，减缓风速，降低破坏力。
龙卷风风力稍减，云炀提足一跃，展翼绕过风轮冲向夙風。
夙風臂上寒光一闪，正准备旋削雨幕迎击，妖星猛地颤动。
变数突如其来，“砰——砰——”海啸之声震耳欲聋，他稳住身形，身后海面，轰然炸分。
“海、海裂？！”灵筱骇然，寒心美目圆瞪，霜尘抱稳失去重心的虹，一滴海水从旁溅上夙風眼角，他本能眨眼的瞬间，云炀一指金光已绕上灵筱细腰。
“呜嗷——”一只庞大的蓝色水怪这时破水而现，夙風惊奇回眸，惊涛骇浪间，赫然是成熟的水麒麟。
“蓝！”未及欣喜，灵筱只觉腰头一沉，下巴猛地一磕夙風臂弯，竟从他钳制中向下滑出。
“啊——”终于回归云炀怀抱，她畅然舒气：劫后重生的感觉——真好哇。
“还未结束。”云炀冷冰冰甩出一句，未免龙卷风吸走两人，抬首沉喝，“蓝翼！”
蓝翼一招麒麟摆尾，将周身海水尽数甩去摆脱夙風纠缠，鸣叫飞至。
云炀携灵筱纵身跃上它背，催动它驰往霜尘的方向。
“快上来叔叔！”
灵筱握住霜尘的碧箫，见虹已抱稳霜尘，云炀嘱咐：“抓紧了！”终于夹紧灵筱，驾驭着蓝翼离开妖星。
混元魔风一路尾随，夙風速度迅雷，展翼穷追不舍。东海掀起滔天巨浪，远处，依稀可见寒心猩红的倩影和随波沉浮的亮紫妖星。
霜尘和虹俱安全上了麒麟背，不知驰骋多久，蓝翼始终甩不开夙風。
“入水！”云炀适时下令，蓝翼傲啸一声，前肢重重击开海面，这便破水蹿入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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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遍洒，海面风平浪静，登岸后，蓝翼一直懒洋洋趴在沙滩上。
风干的衣衫沾满盐沙，余光可见霜尘和虹静踞调息的身影，灵筱不去想昨夜惊险，听着远处海鸥清朗的欢叫，将一臂搁上额头，微微阖起双目。
“诶。”身旁传来一声惬意的□□，歪首，是云炀初醒的模样。
他的脸上仍旧写满倦意，发丝间满是白细的海盐，灵筱瞅着心中一酸，伸手，轻轻拂去他眼角几粒盐沙，哑着嗓子道：“累，就再多睡会儿。”
云炀闻言心中一动，挪近俯视她，一扫疲惫，双眼灿灿建议，“不如一起？”
“呃？”没等灵筱反应归来，他一低脸，迅速攫住她唇。
话说接吻，应是你情我愿，如果事先没酝酿好情绪，就会像现在这般，上演驴打滚的早剧。雄驴热情澎湃，雌驴挣扎不依，于是滚回来，又滚回去，茫茫沙滩本无道，有人滚，便碾出了道。
“唉呀！”美妙的晨吻终于消失在灵筱牙龇嘴咧中，云炀扫兴地扶起她察看，暗叹她果然倒霉，大清早，后脑勺居然磕中贝壳。
“痛吗？”他憋着笑问。
“废话！”灵筱泪花闪动揉着伤痛，心有不甘，狠狠拧了他手臂一把。
云炀吃痛，竖眉欲骂，她却捂住他嘴，指了指远处小声提醒道：“嘘，别吵着叔叔和虹。”
云炀拉下她手，将她纳入怀中，狭长的眼睛却望着霜尘俊美的容颜，微微眯了起来。
“先说好，将来我不唤他叔叔。”他不咸不淡启齿。
灵筱瞪大无邪的双眼，满脸不解，“为什么？”
“他模样看上去不过双十，你是叫惯了，我别扭。”
灵筱忍不住咯咯一笑，“你也知道是外表啦，但其实叔叔已经上千岁了，怎会别扭呢。”
“总之我叫不出口。”云炀很固执，灵筱拿他无法，恰见蓝翼爬上礁石数海鸥，不由怪问：“对了，蓝翼怎么又长大了？”
云炀闷声一笑，道：“我让它到龙宫觅食。”
灵筱一愕，“啊？”
“笨！”云炀立即赏她脑门一记指扣，“龙宫东珠多不胜数，吃多了自然长。”
“这样啊——”灵筱恍然大悟，早该想到他不会平白无故带蓝翼前往妖星。旋又想蓝翼已彻底沦为他逃生的工具，捂着肚子乐了，“我发现，你逃跑的本事真不赖。”
云炀眉峰微微一挑，“才知道，不都是为你破例。”遂苦笑起来，“此事若让世人知晓，叫我魔教颜面何存。”
“情非得已嘛，不过相较颜面，我更担心夙風会找魔教麻烦。”不知何时起，灵筱已经懂得为他设想。
“说的是。”云炀点了点头，甚是轻松分析道，“但昨日一战魔妖从此殊途，夙風忙于安置魔族，恐怕暂时无暇理会赤炼，魔教有蓝儿、蓝翼守护，又有充足的时间备战，稳妥至极。连婚礼……”
“筱筱。”虹怯生生的声音这时响起，侃侃而谈的云炀身体骤然一僵，实难相信，他也有不警觉的一天。
“呵，虹你醒啦。”灵筱尴尬地脱开云炀怀抱，爬起拍净衣裳盐沙，想起前事极可能被瞧见，红着脸挽上好友臂弯询问，“饿不？要不我去抓点鱼来烤？”
“呃……免了。”虹颤颤抹了把冷汗，要仙木食鱼，回头结出鱼果实，千年修行岂非功亏一篑。
“我不需要进食，只是来向你辞行的。”她几乎不敢直视对方。
“辞、辞行？”灵筱闻言呆了一呆，却见霜尘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叔叔……”她上前几步，停在他面前，千言万语，却不晓从何说起。
“时候不早，我须得走了。”霜尘先开口，音若清泉，目色如水微笑望着她。
“去哪？”灵筱绞着衣角，指节泛白，忍着眼泪问，“筱筱他日成亲，叔叔可会来观礼？”
霜尘秀眸微怔，久久未语，直至一阵海风吹过，方回神，重现微笑，“不了。”
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极具杀伤力，灵筱剜心一痛，忍不住低首，捂住了双眼：他不要她，终于听他亲口说，不要她。
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她不敢呜咽，强行压抑住所有伤痛。“好……保重……”她捂着脸，声音颤抖，她已经长大，总有展翅独翔的一天，她本就没有资格，牵绊他的人生。
“云教主，昨日多谢，今后，她就拜托你了。”霜尘望向云炀郑重嘱托。
云炀不语，神色淡淡颔首算是答应，虹上前抱了会儿灵筱，见霜尘转身，方松手，亦步亦趋跟上了他。
“走远了，把手放下来吧。”云炀摇了摇灵筱低声关切，灵筱呆呆垂下掩面的手，浸满清泪的秀靥惨不忍睹。
霜尘和虹的身影渐行渐远，她恍惚的目光慢慢聚焦，涛声惊扰栖息的鸥群，晨风微凉，十六载斑驳触伤心房，她迈开一步，终于情不自禁追了上去。
“别……走……”崴了脚跌进沙滩，身体砸出闷响。细沙溅起薄薄一层，低低扬起，又缓缓飘落。她咬牙爬起，不顾疼痛，继续奔跑。她从背后抱住了霜尘，身体轻轻战抖，泪雨滂沱，泣不成声。
“别走叔叔……别走……”她哑声请求，霜尘没有回身，一手覆上她环在胸前的柔荑，举目望天，将千般心事化作幽长一叹。
“筱筱。”久违的呼唤。灵筱喜极，含泪应了声。
“记住，切莫将赤炼交予任何人。即便是云教主，你二人成亲后，也只能是双修。”霜尘语重心长。
灵筱颇感失望，但知他念系苍生安危，于是点头，“筱筱明白，叔叔还有何交代？”
霜尘缓缓拉下她手，她以为他会回身，结果，她听到一句——没有了。
海风吹干眼泪，她如行尸，呆呆见他背影白化。道一声珍重，虹亦化七束彩光飞入浮云。
仙鹤清皋，祥云远去，再不见家人，灵筱瘫倒入沙滩，视线混混沌沌，就此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