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雷娅（1 / 1）
车子无声的停在皇家广场对面，一尊神像的阴影下面。我揉揉眉心，深深叹口气。
后视镜里照出一张看上去极度疲惫的脸，让我自己忍不住悚然一惊：才二十二岁而已，可是镜子里这个女人，眼神看上去像是已经二百岁。
呆了许久，我鬼使神差的调转车头，回到玫瑰花园。
别墅里的灯已经灭了，只有一抹淡淡的影子。卢克趴在车里打瞌睡，周围是巡逻的卫兵。我悄悄冲一个走近的卫兵打个手势，顺手从他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和火柴，无声的走进花园门口，靠着墙坐下，开始一颗烟接一颗吸烟。烟气弥漫，周围连半只飞虫也没有，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丛细微的脚步声走近，条件反射的伸手掏枪然后抬头看去。
隔了一片草坪和连成一片的花丛，利路亚站在对面小路上，脸上的神情模糊的看不清。
夜早已经很深了。
我怔了一下，将手收回，尴尬万分的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扔了手里的烟，拍拍屁股：
“……公爵，晚上好。”
这是我今晚第几遍跟他问好了？
利路亚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
“晚上好，少校。”
“我，我，”我目光撇在一边，对他的出现有些不知所措，“我来这里，其实是，呃，那本乐谱，圣瓦伦丁宫的那本，还在您这里吧……听说，您要回哈德斯了。”
说完话我拍拍额头，恨不得把话再吃回去。这才发现，心情慌乱的时候，自己其实很容易说傻话。
利路亚点点头：
“明天我可以让塞勒中尉带回去。”
我叹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更正常一些：
“公爵，可以，一起走走吗？”
“我，您为了给我解围得罪了克伦瓦公爵小姐，其实我很感谢那次……”
“不必客气。”
“……我只是有些，呃，抱歉，克伦瓦小姐一直对您……”
“我只是觉得她的行为太有失风度，并没有什么其他原因。”
“……”
“所以，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索性闭嘴。
玫瑰花园里的花丛和树木之间的小路有些像迷宫，利路亚在前面走的像是在典礼上，而我拖在后面只觉得有些许的尴尬。
他一定看出来了。
不过，利路亚很明显的心不在焉。
月光此时才升起来，在地上照出一痕淡淡的影子。很快已经是小路尽头，一堵半人多高爬满花枝的矮墙立在一侧，将小路跟花园主道隔开。利路亚立在花墙一侧，月光下微卷的黑发束起垂肩，双眼愈深愈幽，脸色却更显苍白。
我从他身边走过去，仍有些尴尬的行礼：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我先——告辞了。”
深深呼吸一次。今天晚上，我根本是昏了头，闹剧到此为止，不要再发疯了，雷娅，我暗暗对自己说。
可是过了今晚，一直到死，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再看到那双眼睛。
顿了顿，我又点点头，准备离开：“晚安。”
转身的一瞬，手臂被拉住。即使隔了一层衬衣，我依然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指，诧异的仰起头来。利路亚微垂了脸，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冷极，眼里的黑色却搅成一片不见底的深渊：
“雷娅。”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恍惚失去了神智，脑海里浮起五年前那个日暮，菲利斯一只手臂被我拉住，站在门口转过头来，眸子的颜色淹没了门外渐沉的夜色，声音低沉：“雷娅。”
没有回答。
我呆立着，看利路亚跨近一步。那双黑眸压得很低，迫住了我的呼吸，遮住了头顶的月光。
扣在我下颌处的冰凉手指有微微的颤抖，我的脸也不由自主随着战栗。他的吻落的很轻，薄唇柔凉，一下，又一下，仿佛在试探。苍白的月色透过鬓角几绺散落的微卷的发丝，在上面裹上一层银光。被他迫着退一步，再退一步，背抵上花枝缠绵的墙壁，一片冰冷欺负，我迟疑着伸出手臂，圈住他瘦削的腰身。
那一刹那，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狠狠的一阵战栗，从身体，到扣在我腰上的手指。
仿佛有冰冷的风吹过，那双漆黑的眸子顿时定住，与银色丝发下的黑影融成一色。
我打个寒战，垂下眼将小心围着他腰的手臂往回缩。
终于还是不一样。
五年前那个夜晚，菲利斯看着我说，“有一天你会后悔”，我可以颤抖着微笑着吻他；即使他从始至终都未再对我说一句话，黑夜中我拥着他半侧怀抱也能安慰自己说，我爱他。
面对同样的一张脸与眼睛，甚至是同样微冷的手指，此刻，我却只能迟疑着放开他。
不一样的不是感觉也不是欲望，是我自己。
身后退无可退，我试着往一侧移动。利路亚却没有放手，缓缓将扣在我下颌处的手指收紧，迫使我抬起脸对着他。
我甚至不敢直视他，只能垂眼，目光落到他的下颌上。
冰冷苍白的两片唇，抿的紧紧，唇角微挑，与坚锐的下颌勾勒出极其强势冷酷的线条，这样的神情，在利路亚脸上前所未见。
还未等我细想，咫尺处的薄唇猛地欺近。我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下意识想要避开，脸却被那只手硬硬卡住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手指在身后扯住一团花枝，紧紧攥进手心。
利路亚。
没有挑逗也没有温情，他只是在吻我。沉重的呼吸伴着微凉的唇舌并不温柔的纠缠。呼吸和心跳仿佛已经全都停滞，夹在冰冷的墙壁与一片滚烫胸膛之间，除了舌与唇不时传来的疼痛，我只能感觉到一阵接一阵的战栗。
那具身躯越靠越紧，压迫在身前，散发出灼热与冰冷相混的气息。我无处可退，腰硬硬压在花墙棱角上，被硌的一片冰冷却感觉不到疼。领扣不知何时被他解开，那只冰冷的手沿着我的肩缓缓滑下去，将我的手肘紧紧压在他的腰侧。
腰被狠狠压在低矮花墙上，我渐渐开始感觉到腰背上阵阵剧烈的疼痛，只能抬手紧紧攀住他的肩，努力贴近他的身体。手指松开，手心里纠结的枝叶散乱垂落。一簇被揉碎的花朵零散落下，殷红的花瓣纠缠在利路亚的黑发上。
我从来都不知道，黑与红的间杂也能美的如此绝望。
利路亚的吻近乎□□，扣在我下颌处的手指几乎令我窒息，灼热的舌与齿辗转灼烧咬噬，如同火焰，散落的微卷的黑发垂眼前，遮住了那张越来越模糊的脸庞。
明明我想逃开他，明明我知道应该拒绝，明明我与他只是分属敌对的两个国家的不相干的人，明明，这种荒谬的感觉只像是一瞬间的冲动。
那片灼热的唇舌沿着我的脖颈一路向下，他的手指终于松开，转而扶住我的脸，脸颊相抵，犀利的齿似轻似重啃噬着我的锁骨与肩颈之间。风愈来愈热，眼里的月光渐渐化成一片银灰色的薄雾。光影重重投在眼前，一阵阵麻痛从颈下传来，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眼前灰色的迷雾冲昏了头，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松开又拥紧，手指下意识扯住他的衣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菲利斯吻我之前，站在门口说的那句话：雷娅，这只是欲望而已。
欲望而已。
我缓缓合上眼睛，任凭一簇灼灼的火焰从心里一直蔓延到全身，把自己烧得头昏脑胀，不去想吻着自己的人是谁，自己又是谁。
所谓的放纵自己，不过如此。
模模糊糊的意识中浮起乔克曾眯着眼睛满脸狡诈的跟我说过的话：谁都会有放纵自己的时候，所以找一个人的弱点，就要看他在什么时候会放纵自己。
所以如果这个时候，即使利路亚要我背叛沙恩跟他到哈德斯去，恐怕我也会毫不迟疑的答应。
即使只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