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旧事(1 / 1)
扶苏瑛离开,已有三年了吧,而丽妃早在他出事之前就已经不在。血肉至亲,如今在这芙蓉园里,只剩下皇帝一人。
“长安,你说,他在想什么?”对于这个皇帝,对于丽妃,我总有超出过去许多的探知欲望,内心萌动的渴望,有时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
长安每每听见我这样问,总是阖眼,原本清润的眉目会在此时微微转愁,却依旧有着了然。
于是我也合上眼,与长安的思绪相通教我又一次看见三年前那一场所谓的“宫变”
惠妃本就极受隆宠,连带其所生的两女一男三位皇裔都有在宫中颇有地位。当初孝贤皇后薨了,并无子女留下,皇帝将储君之位传于丽妃之子扶苏瑛。这在后来,是另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惠妃所妒忌的。再加之扶苏瑛素日言行偶有失当,宫中流言蜚语漫天,也不知有多少进了皇帝的耳。
四公主驸马淮思成一向与扶苏瑛政见不合。
长安说,虽然扶苏瑛的行止失当,但在国政之上是个强硬厉行之人,面对外族侵扰欺侮,是不低头的,比起淮思成一党的委曲求全,扶苏瑛确能算是有国君之风的。
我仍记得当年扶苏瑛对丽妃的言语,纵使长安带了褒奖,我仍是对那个男子未有多大的好感,所谓的关注,只因为他是丽妃的骨血,仅此而已。
淮思成时常借四公主之便在惠妃面前煽风点火,又连结了六驸马与七皇子扶苏皓,里应外合着要扳倒太子,偏偏朝中仍有有识之士,在皇帝摇摆时上疏进言,这才硬拖了两年,却终究,这个朝廷的气数随同那几位被罢黜的大人一般,已近式微。
那是在贾公鳞大人被罢免后的第二日拂晓。我正在朝云楼与长安等待又一日重复的旭日东升,却在东方破开了一道细长光亮的时候,听见有人喊道:“太子造反了!”
蓝紫在晨风中落了一地,像丽妃两年守望终于落下的泪。
我与长安对望一眼。他依旧跪坐在地,衣衫是比过去更陈旧的白,有更浓重的时光流逝的味道。
“我们都改变不了。”长安望着东方的天,没有丝毫的惊讶,甚至没有同情,目光沉敛得折射出冷清来。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这样陌生,立即转身向楼下跑跑去。不是我怕,而是因为丽妃在这世上唯一的牵连也将离去,就如同当初我拼了命地向朝云楼跑来试图通知那个女子一般,这一次,我只想再去看一眼,看看在丽妃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子之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你去了,也无济于事。”长安回头看我,眼光平和,仍有原来的温润,“这是一个王朝必须经历的过程,要怪,只怪你来错了时间,再也看不到属于雨崇、属于大珲的真正的辉煌。”
长安眼里的光辉芒芒,仿佛他真的见证过百年前这个王朝的繁华与强盛,照耀四海的让人仰止,再不是如今软弱的奢靡。
“太子的势力不及他们,迟早会有这样的一天,也许将来,还有你更不愿意看见的东西。”长安起身,衣袍缓带的惬和却有风中零落的凄冷。他立在室内最幽暗的角落,道:“等等,你想走吗?”
在丽妃之后,让我一心留下来的原因就是皇帝和扶苏瑛,而长安,是一种虚无得几近飘渺的习惯。我知道,将来无论自己走到哪,他都会在,就如同他在芙蓉园里这些年的陪伴。
然而如今,这两个我所关注的人竟站在了这种情况下,终有一去一留。我多想问丽妃,倘若如此,她会希望是什么结局。
“不!”我给出这样的答案,因为要代丽妃看清将来的结果,即使只有一人留下,也要死守到底。再绝望,人生也要继续,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我转身,朝进宣门跑去。宫人们说,扶苏瑛就是带人从进宣门进来的。
当众人之上的储君一朝丧位,被软禁在水榭中。我难以理解这样的天差地落,长安也说,没人可以体会得到,或许连扶苏瑛自己都没有弄明白。
那日我到进宣门时,只见禁军将扶苏瑛与五、九两位皇子押解在地,后头的一干侍卫早已卸甲,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惨死刀下。
灯光明灭中,我立在城楼塔上,远远地望见扶苏瑛尚还迷茫的眼光,不满禁军压制,坚持正要站起身,直嚷道:“本宫要见父皇!”
扶苏瑛的声音回荡在初春料峭的晚风里,凄绝无力,最终被吹散,就此湮灭。
皇帝终是未见这个“犯上作乱”的儿子,只下令将其幽禁采莲榭,不许外人踏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