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纸鸢(1 / 1)
宋羽容知道我向来讨厌跑步,但每每提及有关梦里的奔跑,他总能看见我洋溢出来的兴奋。他说,喜欢看这个样子的我,灿烂得如同漫天烟霞洇开,错就了美丽。
我总笑他这样不切实际的比喻。他却从未改过口,只说,希望一直这样,就不会有夕阳沉坠后的寂寥,沉闷得让他以为我自闭得不太正常。
那是现实里,宋羽容唯一一次带我奔跑,在山里,经过崎岖的石道,涉过浅溪,我们背着作为一名画者的工具,寻找着一种感受。
梦里的道路不很宽,但极是平坦,门两边栽满开了花草,有些我认得,有些从来没见过,簇拥着生长在一起,花气袭人香。
这是底色,为我和宋羽容铺就的绚丽背景,虚无里有他的引领,快速而愉悦,并没有因为长距离的跋涉而有任何不适,反而越来越轻快,像是飞的感觉。
“是不是像双燕斜飞的感受?”宋羽容问我,额上沁着细汗。
“像……”我站在低他一级的石阶上,望着天,透明得比雨洗过后更加清明澈亮,有浮云飘过,柔软得仿佛可以触摸到那样的柔软,轻轻一点,就陷了下去,“纸鸢。”
宋羽容说,那就是风筝。
我坚持,是纸鸢,是古时才有的纸鸢。风筝的意义远远不及纸鸢来得古朴。我热衷于那些古意深沉的东西,即使风筝在本质上与纸鸢并没有太大的差别,我依旧固执地说,是纸鸢,不是风筝。
那是和梦境重叠的画面,我却清楚地知道,跋涉山间的感觉不是梦,它这样真实地存在,也许只是有天隔着,苍穹的另一边,也正发生着那些事。
“等等。”宋羽容放下身后的画袋,坐在还有些潮湿的石阶上,拿起画笔,开始勾勒什么。
草地,青郁。
蓝天,辽远。
微风,细柔。
与我方才感觉中的画面那样相似,模糊的影像具细地映在了画纸上。
我欣喜,他是否又与我有了同样的感觉?
“这里。”我接过宋羽容的笔和纸,坐在他身边,继续完整那段愉快的经历。
那只纸鸢就是我,飞在空中,云翼柔和,使得阳光也温婉起来。然而地上总有东西牵绊着,一根线。我只能远远地望见是一名女童,正轻动着连接了我与她之间的那根线。
“飞起来了。”落笔的时候,耳畔有风带来的声音,有如来自千年之前的轻柔,却有满满当当的欢喜,在风的带动下扩散。
宋羽容看着我的添加,依旧是每次达成默契后的浅淡笑意。他又接过笔,在纸上添改,完成。我仿佛看见满山灿烂闪烁的阳光,眼前亮白的一片,照得一身温暖。
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放纸鸢。
我说,我们是不是很俗?
宋羽容揉揉我的头发,将画呈在我面前,说,是非常俗。
我始终不以为意,直到听说丽妃与皇帝的事,目睹那样凄凉的结局,再听长安说起那些话,才觉得,是宋羽容看得比我透彻。这世上的循环,总在一个“俗”字里,谁都不比谁清高。
“为什么梦里没有那样的感觉?看不见他们。”其实我未曾感受到有男童的存在,但我相信宋羽容的感觉,他的经历总要与我的合而为一才算是完整。
“那本来就是梦,纸鸢也是梦。“
长安的答案和宋羽容这样相像。
“梦境无法重叠,就像你呵宋羽容各自经过过的那些。当有了交汇就显得混乱。纸鸢也不过一种虚托。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会真的感受到。”长安清浅的眸子里流露出淡淡的欣喜,跪坐在冰凉的石上,仿佛自言自语,“真好。”
长安的很多表现都教我觉得熟悉,像宋羽容,却没有实在的安心感受。甚至我会以为他与皇帝相似,但又比皇帝淡然。
皇帝在丽妃死后表现出来的伤愁浓重得教我望而却步。
“丽妃也是皇帝的一个梦,年少时的绮丽念想。但那时的丽妃就像天上的纸鸢,是皇帝将她一手牵住的。”长安将衣上的落叶掸去,目光沉静,“你和宋羽容,也许是互为镜像的两个梦。”
宋羽容也这样说起过,几近相同又总无法融合的梦,只有通过彼此的交流才可以圆整。
“累的话,先休息吧。”宋羽容将画具收起,我却坚持将那张画抱在怀里。他无奈地摇头,只将肩膀借给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