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大年初一的清晨，陈唯还在被窝里，就听到鞭炮声不时作响。
看着窗外小孩子在放小炮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跟村里的几个同龄孩子每逢春节都会到镇上小店合买一串鞭炮，然后一个个解开了，按个均分，揣在兜里，点一个扔一个，你放一个我放一个，童年的乐趣总是简单快乐的。而今，那些同龄的孩子，几乎都不在村里了，都在外地谋生活了，陈唯很早就有想法，要改变生活，要改善全家人的生活，就得走出这个村上大学。
今天，她终于做到了，可这条路并不好走！
平时在家，她早起来帮忙干家务活了，只是刚才隐约听到有人上门来讨债，爸跟妈在周旋，又听到了妈的抱怨与爸的叹气声，陈唯只得继续躲在被窝里。
旁边的床上，大妹还熟睡着。明年要是她考上了大学，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了。
多年前，陈昆承包的蟹塘因高速公路扩建工程把坝封掉以后，水流缓慢了，影响了水质，虽然发现得早，但救治不及，蟹已经养不活了，损失巨大，除掉政府赔偿以外，自己也赔进去不少，光买蟹种的钱就已经成债了。
陈妈长年在家务农，靠三分口粮，闲时接几个手工计件零活增加些微收入。这些年，靠陈昆一个人在其它蟹塘做帮工的收入要养活一家五口已经够艰难了，现在不仅要还原来的旧债，还因为陈唯上大学，家里又添了新债，还有往后怎么办？
这个家有太多辛酸史，摆在陈唯前面的路越来越窄，再往前走，好像连容身之地也没有了。
已经一年多的远离，对这个家的“不闻不问”，现在，这些记忆都回来了。
陈唯惘然惊醒，连回来一趟的路费都是这么奢侈的。
陈唯无法从这个家庭得到快乐，有着只有沉重、沉重。
她嘱咐大妹，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了给她电话，她会寄钱过来。其实心里也是没底的。
她给大勇铺导功课，给大勇说外面的世界，鼓励大勇发奋向上。
她把最后剩下的钱，自己留了一百块，其他的都给了陈妈，这一百块是转车回北京要用的钱。
陈昆坚持要把女儿送到市里，亲眼看着女儿上车了再回来。
陈唯按住陈昆的手，吸了吸鼻子摇摇头，说：“爸，回去吧！送到哪都是要分别的，你年纪大了，我也不放心让你这样回来折腾。明年……明年我就不回来了，你跟妈相互多照应着点，方便的时候你办好存折，我会来电话的。”
陈昆握着陈唯的手跟着中巴车追跑，一同缓缓离站，不肯放开手。
最终，车子加速，陈昆不得不放手。
三个儿女中，陈唯最贴心，也最懂事。当初是想陈唯有发展，能赚些钱回来养家，村里出个大学生也不容易啊！现在想想，还是不出门的好，跟在身边孝敬，哪怕家里有菜吃菜，没饭吃粥，也总好过女儿在外头吃苦啊！
无奈，生活逼人，千万家中，哪家都有哪家的愁！
陈唯在机场拿了行李，转身，言亮就在她眼里了。
手上的行李好比千斤重，失了手，掉在地上，向言亮快步跑去。
眼泪汩汩流下来，今后她的身边只有言亮了，认清这一点，才发觉原来是这么可悲的一件事。
言亮抱怨着：“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家里……没有电话！”
“为什么不借电话给我打？”
……
“恨透了，恨我自己，你就这么没心没肝的，可我还是丢不下你，舍不得不理你，时间一到，我的脚不由自主的想往外跑，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说，陈唯今天回来，上午10：30，到了这个时间，在家怎么也呆不住了。”言亮还在抱怨，这样的他，像是不懂事的孩子正在任性的想要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却怎么也得不到懊恼的样子。
“我保证，以后不再离开言亮，除非他先离开我。我保证，以后不会丢弃言亮，除非他先丢弃我。我保证，在任何言亮想听到我声音的时候让言亮听到，除非言亮不想再理我！”陈唯举高手发誓。
言亮终于满足了，停止喋喋不休，吻住了陈唯。
他从家里出来最想做的事就是抱住陈唯，然后一直吻、一直吻。
小别胜“新婚”，用在他俩身上最恰当不过了。
陈唯回来得早，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可见言亮在买飞机票的时候已经算好时间了，让她有多一些的时间留给自己。
两人似糖似蜜，终日生活在一起，粘得分不开。
寒假还没结束，陈唯就开始找工作了，言亮的那份活，已经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了，既使言亮能给她把酬劳调至她满意为止。
她在ＫＦＣ做钟点工，晚上还在街上发传单，运气好的时候，做一、两天临时超市的促销，她把大部份的时间用到赚钱上，言亮表示了强大的不满。
言亮大声问：“你真的那么缺钱么？”
陈唯羞红了脸，无法清楚回答。
“你要多少？我给！工作就是专门陪着我。”
陈唯瞪大眼，说：“很多很多钱呢，你还没正式工作就想学人养活我啊？！”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在陈唯的思想界限中，仅是恋爱关系，谈不到谁养谁的份上。
而言亮只是单纯的想陈唯多陪陪他，多少钱他也愿意给。
“我付得起那个钱，你知道我买得起车就知道我给得起那钱了！”
陈唯认真的看着言亮，直到认清言亮不是在玩笑，她再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两人的差距，心慌慌的：这样的差距，她这样的家庭，是否会拖累言亮的？！
她失措得坐倒在沙发里，呆呆得看着地面，呐呐得开口：“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请你一定要尊重我！请你，请你不要让我连自己也看轻了！”
言亮跪在地上，脸贴着陈唯的腹部抱着她，闷闷地说：“那怎么着，让我看着你这么辛苦赚钱？”
陈唯摇摇头，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再找找看，运气的话，要是能碰上一份收入高的，我就不用身兼多职，那就有时间陪你了。”
言亮仍是皱着眉，半晌不说话，在书桌上翻来翻去，最后找到了被文件盖着的烟盒。打开，点上一支，深吸一口，再长长的吐出。眼扫向陈唯，定定地看着，然后，才意识到陈唯也在看着他，他转开眼，视线投向窗外的风景。
陈唯的低着头，她的自尊只能让到这步了。她不想违背言亮的意愿，也无法放弃自己的坚持，她不敢想，若是有一天她放弃了，是否就代表她跟别的女孩一样，在言亮心中一文不值。
几天后，陈唯找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不影响学习，不影响白天陪言亮，可以专心只打这一份工，不用再跑来跑去、忙不跌的做完这个又去做那个。
陈唯犹豫了几天，打算跟言亮说。她做了言亮最爱吃的菜，等吃完了再交待。
她的犹疑，言亮早看在眼里，今天她总算说了，言亮呼出口气，只是没想到，她去打工的地方是酒吧，一个人流复杂的地方，当的还是吧女，酒吧柜台里的促酒女。
“我不同意！”言亮一口回绝。
“我可以化妆，让人认不出我！”
言亮猛得回头，深深的看了陈唯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
“你以为我是怕人家闲言闲语？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吧？陈唯，你太让人寒心了。”
陈唯手足无措，急着想解释，看着言亮冰冷陌生的脸，眼泪不争气就流淌了满面。
“你……你不同意，就算了，别生气了，以后我不再提了。”陈唯只能服软。
言亮不理她，顾自进屋做事。
晚上，她做了饭送到他面前，他也不理。
言亮不快乐，陈唯也不快乐，不过她没有经验，不会哄人。
饭后，陈唯靠着床看书，却很久没翻一页，再找一份钱多又是晚上工作的，谈何容易啊！
言亮从没生过陈唯的气，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神色过重了，他一直知道陈唯的坚持，尽管这些坚持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
他已经习惯晚上搂着陈唯的腰睡了，尽管还是生气的，他走过去搂着陈唯的腰，说：“开学后一样在我这儿住，学校那头我会处理好的，你同意，我就不生气了。”
他这样说，只是给彼此了一个台阶。
陈唯点头答应，只要他不生气就好，何况，她又何尝离得开他的怀抱呢！
言亮有句话问得很对：你一直不觉得孤单么？
陈唯其实很孤单。
言亮是陈唯在这个城市中唯一相依为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