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1 / 1)
似乎是从踏进庄子的那会起,月亮便隐进云间不肯露面。偶尔抬头,不过瞧见黑漆漆的一片天,总觉看不见尽头。
路比想象中要崎岖许多。脚下坑坑洼洼,时而会一个踉跄跌向前。若非厉霆厉雷挡在前面,难保我不会摔个惨。看不清路,好歹感觉还不会混淆。当我再一次踩进坑洼,而身后已经听不到李远的聒噪时,我慢慢笑将起来。
“这个村落还真是大呢,走不到头,也看不到光亮。走来走去,除了感觉像是在绕弯子,我实在不知该用什么词才算恰当。”
“少主子,您小心些。”厉霆的嗓音低低传来。
“厉霆,厉雷哪去了?”我笑笑,站直了身子再不前行。
一阵沉默。若不是能隐隐听到厉霆的吐纳,我会以为自个正孤身站在荒郊野外。知道他不会回答,我索性自顾说下去。
“进了这村落少说也有一个时辰了,即便是落在阵法中,这会也该瞧见个生门死门之类的。可是,除了来来回回在这方寸之地转,别的倒是什么都没有瞧见。”我懒懒道。“都说世间奇阵尚存,可是,我不过一介俗人,若要取我性命易如反掌,何必费些个气力摆什么迷魂阵。想来不过是用些迷药叫我生出些幻觉来,然后趁机行事。或者说,目的不是我的性命,而是那个现下不知被困在何地的李远吧?”
“少主子,您跟紧了奴才便好。天亮前奴才定会将少主子引回正路之上。”厉霆答非所问。
“把厉雷招回来。”我慢慢蹲下身去。走了些许时候,怎的也有些累,站着还不如蹲坐来得舒服。
厉霆依旧沉默不语。
“把厉雷招回来。”我淡淡道。“李远是我带来的人,除了我,谁都不能伤他性命。你若想安全将我带回京城好复了你家主子的命就按我说的做。否则,你只能是带回两具尸首。”
良久地沉默,等得我都快要失了信心时,厉霆才低低开口。“少主子,主子曾吩咐过,伤您的人决不可留在这世上。纵使苟活片刻也不可。”
“所以,才想着费这些个力气把我们引到这里动手?”我咧嘴。“真是劳累你们兄弟二人了。迷药是你家主子给的?”
“是。”这次,厉霆倒是答得干脆。
“还有什么是他想不到的?”我苦笑一气。“把厉雷招回来,继续赶路。我现在迫不及待要见到你家主子了。”
“少主子。”厉霆还要争辩。我摆摆手,将他的话逼回腑中。
“既然还肯称呼我为少主子,就照我的吩咐做。”我长舒一口气道。“走了整日,我饿得很。紧着将那二人招过来赶回京城,我也好吃些热食好生休息一番。”
厉霆不语。黑夜里,只隐隐瞧见他的轮廓,看上去似乎是在苦苦挣扎一般。许久,他才将手伸到唇边吹了个响哨。听到响哨一出,我方才放下心来。心中紧绷的弦松开了,乏意便紧跟着涌上来。累,冷,饥,哪一样都不好受。我忍不住便皱紧了眉头。
“厉霆,见过怀安吗?他在那可是讨人喜欢?”
“很懂事。”厉霆犹犹豫豫。“小主子不喜说话,只爱靠在窗边出神。东西吃得也极少,胸前挂着的那锁链将他折腾得不轻,夜里总是睡不塌实,常常落泪。”
“你知道得真是够清楚。反倒弄得我这做人娘亲的太失职了。”我自嘲。“连自个骨肉都会弄丢,这世间恐怕没人能出我左右了呢。”
“含竹一直在照顾小主子,我也就知道得多些。”厉霆轻声道。
“真叫我汗颜。孩子就在身侧,我竟然还毫不知晓。滑天下之大稽矣。”我笑。“听你的口气,倒是打心底疼爱他呢。”
“他是小主子,日后也是奴才要尽心侍奉的主子,奴才自是要将主子放在心里。”厉霆淡淡道。
“你是个忠心的奴才,可惜却不是忠心于我。想起来就叫人觉得郁郁呢。”我笑。
“你们两个胡乱走什么!害我们一番好找。”李远的声音远远插进来,声音里满是怨艾。“明明知道这庄子邪得很还乱跑,若是困在这不是憋闷死?”
说话间,李远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厉雷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瞧见他一时无虞,我倒也放下心来。
“怎的走起来这般别扭?”我问道。
“方才腿一软便跪到地上。这庄子真是古怪。紧着起来找找出路。再留在这里,估计连个收尸的都找不到。”李远撇嘴。“说来也怪了,一眨眼的工夫就瞧不见你们两个不说,我还莫名其妙就跪在地上,真叫人怄气。”
听清了李远最后嘀咕的那两句话,我只拿眼看厉雷。除了他在背后捣鬼,还能有什么理由解释李远口中的怪事?只是这会,这话不说也罢。
“好了,抱怨也无济于事。现下紧跟着我们就成。再走散了我们可没心思把你寻回来。”我笑笑,慢慢起身。“厉雷,你跟厉霆在前面开路,咱们后面跟。动作快些,我还想在午夜前赶到宫里吃些热食睡个好觉。”
厉雷倒也不再多言,只慢慢走到前面与厉霆一道朝前走。随着他们二人前行,不觉抬头来看,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露出半边脸,隐隐绰绰间,周遭的环境倒能依稀可辨。绕了大半夜,迷药到底开始失效,这会瞧见不过是在偏离大路不远的野地里转。待月亮钻出云层,洒落满地银光时,已经能瞧见马车停在几步之遥处。
“什么古怪阵法,整夜不过是让人在原地兜圈子。莫名其妙。”李远埋怨不已。
“的确,莫名其妙。”我笑。
走至马车前,厉霆厉雷已经静立在马车两侧。淡淡瞧那二人一眼,我又乐。“玩了半,快些回吧。”
两人低垂着头,不曾言语。
“你说什么?”李远奇怪不已。
“没什么。上车吧。”我笑笑,率先钻进车厢。
重新倚靠在车厢内,除了累还是累。早知出去走这一圈不过闹剧一场,还不如安稳呆在车上为好。李远紧跟着钻进车厢,嘴里还兀自念念有词。瞧他那愤愤模样,我不觉便笑出声来。
“笑什么?”李远抛个白眼过来,黑暗里倒看得格外清晰。
“笑我自个,最是无趣。”我笑道。
“看来你还多少有些自知之明。”李远撇嘴。
我笑笑,慢慢闭上眼。能觉到马车动了起来,许是因者我的话,这次马车要颠簸得很。靠在车厢内竟无法再睡,只得随着马车的颠簸来回晃动身躯。一直闭紧了嘴巴,最后还是李远耐不住寂寞,率先开了口。
“侄媳妇,你那宫里有什么好吃的?我的肚里可是唱了半宿空城计。”
“宫里无非就那些个样式繁复的吃食,哪有宫外的小吃来得暖心?”我笑。“中洲城里,在你的住处十米开外有家梁记豆腐铺子,却也将清淡无味的豆腐做得媲美珍馐。这些又岂市宫内御厨可比拟的。”
“若是真个好吃,我怎么没听说过?”李远蔑声。“我自诩吃遍大江南北美味,哪里曾漏过一方美食。”
“你若不信,待有机会便回去尝尝看。当然,若是战乱再起,想必你有心也吃不到了。”我淡淡道。
李远一时语噎,讪讪别过头去不再搭理我。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只觉马车一荡便渐渐停了下来。不多时,厉霆的声音便自外面传了进来。
“少主子,到了。”
我应声,掀开车帘,只瞧见马车却是停在我自个的寝宫前。想着日前自个还以决绝的心思离开这,不过一日工夫又坐着马车大摇大摆的回来,感觉多少有些叫人无奈。起身下车,正瞧见含竹出来宫门默默守在一边。正欲抬脚,眼瞅着随之出来的二人,我一时楞住,脚徒留半空,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涟儿,愣在那做什么?”月楼浅笑,左手轻抚胸,右手却紧紧抓着身边小人儿的手。“走了大半日,想来你也该饿了。已经吩咐了厨子煮些羹汤过来,先进屋子休息一下,可好。”
我下意识点头,视线却怎的也无法自他身后的小人儿身上挪开。
“怀安?”忽地便觉得嗓子干哑之极。
怀安慢慢抬头,端视我许久方才咧开嘴笑了出来。
“娘,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