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1 / 1）
鲜艳的红果，洗过后隐隐泛着光泽。一颗一颗穿到竹签上，再将竹签往煮好的糖稀里反转一圈，拿出来时，红果上便裹了一层晶亮的糖衣，顺带拉起些许的糖丝。糖稀还没有冷却，偶尔有几滴流下来，攥着竹签的手便有些粘腻。心血来潮，轻轻舔了手指一下，很甜。
“少主子，奴婢还是第一次知道您会做这坊间小吃呢。”含竹啧啧称赞道。
“这有何难？只要是吃过的，大抵都会做了。给。”我笑，顺手将做好的冰糖葫芦递给含竹。“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这是给奴婢的？”含竹吃惊不小，喜滋滋地接了过去。“谢谢少主子。”
我笑笑，继续埋头去做。那会含竹将做糖葫芦的材料取了来，我好不容易拉开玉哲儿的小手下得床来，便想趁他睡熟的这会多做些出来，免得待会他醒了寻不到我口中说的好东西，闹个不愉快。
“少主子，别怨奴婢多嘴，奴婢瞧您是打心里疼孩子。想来，日后等您自个有了孩子，还不得把孩子宠上天了？”含竹打趣，不忘朝嘴里塞颗红果。
“含竹。”我抬头，暂时停了手中动作。“好吃吗？”
“好好好。”含竹忙不迭点头。
“既然好吃，怎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呢？”我扬眉道。
含竹脸一红，识趣地闭上嘴，乖乖退到一边吃起糖葫芦来。我笑着摇摇头，继续手下动作。等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手边的竹墩上也插满了冰糖葫芦。瞧着那些个红红的果子，我竟有了种满足感，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心里却已经甜到不行。
“少主子。”含竹在旁小声唤我。
“怎么了？”我笑问。
“一下做这么多，他能吃完吗？”含竹指指床侧，又指指做好的冰糖葫芦道。
“那就看他喜不喜欢了。”我笑，转身朝床边走去。
这会，玉哲儿已经醒了，正揉搓着眼坐起来，不过看起来还是有些迷糊。轻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拉过被褥围住他的小身子。小孩子刚刚睡醒时最容易着凉，若是因着一时不慎让他受了风寒，我恐怕得心疼死。
“这是哪啊？”玉哲儿含糊不清道。
“我的寝宫。睡得好吗？”我笑。“姨娘给你做了冰糖葫芦，要不要尝尝？”
玉哲儿愣愣抬头，还是一脸茫然样。瞧他那模样，我失笑，忍不住便将他拥进怀里使劲揉搓起他的小脑袋来。说不清的感觉，就是喜欢这孩子，喜欢到想好好疼他，就像对待自个亲生的一样。被我这一折腾，那个古灵精怪的玉哲儿才算醒了过来，小身子也开始扭来扭去。
“不许揉我脑袋！”玉哲儿愤愤不已。
我大笑着放开了玉哲儿。“瞧，这不就醒了？方才睡得那么迷糊，怕你吃不出味道来。乖乖在床上呆着，姨娘去给你拿冰糖葫芦。”
一直候在一旁的含竹见状，早一步举着个糖葫芦递了过来。接过来塞到玉哲儿的手中，他只是愣愣看着，感觉像是在端详？我可不信一个小孩子会对吃的东西有细细欣赏的念头，想来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吃才对。
“哲儿，这是用红果做成的，外面包了层糖衣。你咬一口尝尝看。”我引诱他道。“不过要小心些，竹签很利，别划破舌头了。”
玉哲儿抬头瞧瞧我，又看看自个手里的东西，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难抵诱惑，慢慢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许是第一口没尝出味道，又舔了一下，这次，不用我再引诱他，他已经自个吃了下去，小脸上满是欢喜之色。瞧他喜欢，我竟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少主子，瞧您，比哲主子还要紧张呢。”含竹打趣。
“好了，就你话最多。”我佯怒。“天色不早了，去传膳吧。”
“是。”含竹这才敛了笑，转身出了房间。
等我瞧着含竹出了房再扭过头来时，就见玉哲儿已经将那一串五颗红果吃得干干净净，手里还紧紧攥着竹签。
“吃这么快，看来是喜欢吃了？”我笑问。
这次，玉哲儿没有很快回答，只是低头瞅着那竹签不说话。
“怎么了？”我奇怪不已，伸手又去揉他的小脑袋。难得，玉哲儿没有再挣扎。
“好吧，我承认了。”玉哲儿闷闷道。
“承认？承认这冰糖葫芦很可口？”我忍笑。
“才不是。”玉哲儿猛地抬头，一脸严肃。“我承认你是皇后了。”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很不给哲儿面子的笑出来。玉哲儿的脸迅速涨红起来。
“原来一串冰糖葫芦就可以收买哲儿了。”我逗弄他道。“那姨娘这还有很多，再用一串换哲儿今夜在这住一宿，可好？”
“两串。”玉哲儿一本正经道。
我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把将玉哲儿拉进怀里，手也不停揉搓起他的小脑袋，换来玉哲儿一阵抗议。
“哲儿，姨娘真是喜欢死你了。”
“在外面就听到屋里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月楼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本来还在我怀中扭来扭去的小身子却猛地一僵，继而悄悄朝我怀里靠了靠，只拿眼偷偷瞧着月楼。觉出玉哲儿的变化，我只加紧环抱他的气力。
“不是叫含竹传话给你，今个不用过来了吗？怎的又绕过来了？”我笑笑。
“时辰还早，我想过来陪你用完膳再过去瞧瞧。没想一过来就瞧见你们玩得兴起。”月楼也笑，人走到桌边径自坐下。“哲儿，这么大的人还腻在皇后的怀里，羞不羞？”
怀里的小身子明显又是一颤，接着竟然挣开我的环抱便爬下床去，乖乖站到月楼身边，小脑袋使劲低着。
“今个听先生说，你又逃了。哲儿是不是很喜欢让一宫的下人们绕着皇城追？”月楼仍旧是笑着问话，偏偏那话让小孩子听了会觉心惊不已。
“皇帝爹爹，哲儿错了。”玉哲儿低着头小声道，声音里似乎都快透出哭音来，小身子抖得也愈发厉害。
瞧他们父子二人，不像父子，反而更像君臣一般，看得我有些心疼玉哲儿。忍不住，便开口替他说话。
“下午是我擅做主张把哲儿带过来的，你别凶他，吓坏他可怎么着？”
“涟儿。”月楼忽地抬头看过来，依旧是平静的笑颜，却叫人觉得不舒服。“若自小不好生教育，将来反倒会害了他。”
月楼说的本是在理，却偏听得我无端火起。当下便走过去将玉哲儿拉到身后，只抬头冷冷瞧着月楼。
“拂袖身子抱恙，你去陪着她，这几日不用来我这边了。还有，我准备要哲儿搬进我的寝宫，日后我来管教他。”
月楼愣愣看着我，许是纳闷我怎的会有这么大火气，我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只蹲下身子与玉哲儿平视。不出所料，玉哲儿已经满眼通红，眼眶里满是晶亮的东西滚来滚去，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掉下来。
“哲儿，搬到姨娘宫里来，让你爹爹去陪你额娘，哲儿陪姨娘，好不好？”
哲儿先是小心抬头看看月楼，半晌才低下头来，声若蚊蚋地说了一声，“好。”
身后一阵若有似乎的叹息声，待我起身回过头去，月楼已经不在房里，如同他那会悄悄进来一般又悄然退了出去。他这一走，我却无端一阵心烦。
“少主子，皇上方才是不是过来了？”含竹刚刚踏进殿里便开了口。“刚才奴婢回来时正巧碰到皇上了，不过看皇上脸色似乎不好。”
“管他做什么。”我没好气道。“传膳上来，我们吃饭。”
许是瞧见我脸色不好，含竹也就不再问，只吩咐身后一众丫鬟们将晚膳一一摆在桌上。拉着玉哲儿到桌边坐定，他还是低垂着头，动也不动。
“哲儿，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我好声问道。
“皇后，我不是有意的。”玉哲儿闷闷道。
“哲儿，喊我姨娘。这里没有什么莫名的皇后。”我笑。“小孩子，总是喜欢玩闹，不是什么坏事。哲儿，乖，别问你爹爹的话生气。”
“哲儿不是故意想惹皇帝爹爹生气。也不想让皇后因为哲儿跟皇帝爹爹生气。”玉哲儿的小脑袋已经快要磕在桌上。
闻言，我只觉鼻间一酸。一个四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哪该是学会察言观色的时候？心下微微一叹，我伸手过去捧起玉哲儿的小脸，让他与我对视。
“哲儿，听着，以后，我只是你的姨娘。在我这，你只管做你喜欢做的事便好，不用理会别人。想疯就疯，想闹就闹，有姨娘护着你，什么都不怕，也别怕你的皇帝爹爹。”
这次，玉哲儿再没忍住，眼睛一眨，大滴的泪珠便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直哭得我一阵阵心酸。无奈，只得将他重新抱在怀安，任他将眼泪鼻涕蹭我满身。
“姨娘。”玉哲儿哽咽着出声。
到底还是小孩子，哭了一阵后便靠在我怀里睡了过去。瞧着那满桌的饭菜，我忽地便没了食欲，索性让含竹一一撤了去。自个抱起玉哲儿便回床上躺下，衣衫也懒得解，就那么抱着玉哲儿躲进被褥里。紧抱着那个柔若无骨的小身子，有那么一会我有了种错觉，以为他是我的孩子，而我，十足一个小孩子的娘亲。
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时，我再也躺不下去，轻轻将紧攥着我衣襟的小手拿开，我悄悄翻身下床。含竹一直睡在外殿，听到动静了便急急赶了过来。
“少主子，您怎么这么早就起身了？”含竹吃惊不小。
“嘘。”我忙将食指抵在唇间。“声音小些，莫吵醒了他。”
含竹做个鬼脸。
“待会你去那边把哲儿的东西收拾一下拿过来。然后告诉皇上一声，最近不要过来了。”我悄声道。
“少主子，您真打算将他留在这？”含竹一脸惊讶。
“嗯。你快些去，等皇上下了早朝就告诉他，说是我的意思。若是他执意要过来，就别怨我给他吃个闭门羹。等传完话，你寻个勿扰的牌子挂在宫门外，然后找两套男装一并捎回来。”
“少主子，您要男装做什么？”
“出宫。”我笑。“我们出去散散心。”
含竹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