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1 / 1)
“他们在哪?”我尽量平静着开口。
“他们?”来人反问。“若你指的是本该躺在房中的那个懦夫,抱歉了,眼下我可说不得。”
“从何时发现我们的行踪?”
“这个啊,说来倒要庆幸。我不过是一路追着那贵妃而来,倒叫我意外看到你。这下也好,省了我四处寻你。”
铁器紧贴于脖颈之上,仿佛稍不留心那利刃便能切断我的脖子。我只是奇怪,何以在冰冷的利器下肌肤却是灼热?
“小真。”我轻叹一声。
“叛国之人不配喊我的名字。”荆真压低声音道。许是我的错觉,总觉荆真在说话时如咬牙切齿一般。
“无数个夜里,我握着自己的佩剑不得入睡。我的皮肤毛发血肉,所有的地方无一不在叫嚣着要取你的项上人头。只有杀了你才能洗刷我荆家耻辱,才能平息我心中怒火。”
“我引以自豪的兄长为你痴为你狂,最后竟为你叛国,将荆家抹上不忠不孝之罪。”
“佩剑架到你的颈上,只要用些力气,就能切断你的脖子。”
“你有没有听过自己的血喷溅而出时的声音?”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涟姐姐,你知道我有多么的期盼这一天的到来吗?让我送你一程,可好?”
“小真。”我兀自开口。
“我说了你不配喊我的名字!”荆真低声咆哮,手也顺势扬起本已架在我脖颈上的佩剑砍了过来。
知道躲不过,也没有想过要躲,就那么睁着眼看荆真的剑劈过来。很久以前,那个人曾笑着问我,知道血自身体里流出来是什么声音吗?依稀记得那时笑着追问,是何种声音?那人抬头望向莽空,脸上满是平淡的笑意。
“风声。犹如策马驰骋在茫茫原野时,呼啸的风声灌耳,便觉此生再无更甚于此的天籁。只是,听过了,生命也到了尽头。”
忘不了的是那人说话时的寂寥神情。只是不曾想,今日,此刻,多年前的记忆竟然又如此清晰的浮现出来。剑滑过脖颈,倒没有意想中的痛感。不觉覆上脖颈,掌心间仅仅是些许湿意。一剑之下还没有取我性命,这实在不是荆真作风。忍不住抬眼来看荆真,出乎意料,他并没有惊慌亦或者失措。
“第一剑,是为我荆家因你所受耻辱。”荆真冷笑间复又挥剑过来。“第二剑,是为先皇。”
“最后一剑,为我那个因你叛国终生再不得见人的蠢兄长!”
短暂的停顿后,荆真的剑再次挥了过来。三剑,统统滑过我的颈子,却也仅仅是滑过皮肉。三剑之后,我还可以稳稳站着看面前的人将佩剑慢慢收回腰侧。
“小真,你还是不愿取我性命吗?亦或者,不能?”我苦笑。
“若非因你还有用处,你以为我不乐意取了你的性命?”荆真冷笑,人也慢慢探身过来直至我耳侧,再说起话来宛若耳语一般。“刚刚的三剑已经断了我们的交情。现在的你于我不过是尚存一点用处之人,我可不乐意为着区区蝼蚁污了我的宝剑。”
“那荆公子可否告诉鄙人深夜前来所谓何事?鄙人又有何用处?”我咧嘴道。虽说那三剑不足以致命,但伤在颈子上,时候久了也会因失血过多毙命。不过片刻工夫,已经隐隐感觉衣襟湿腻不堪。
“我要那枚虎印。”荆真慢慢道来。
“虎印?”我反问。“什么虎印?”
“不要跟我装傻。我知道虎印在你这。当初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先皇的人,他定是将虎印交予你。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你将虎印交出来,我不会为难你。”荆真终究收起笑意严肃说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静静开口。
“如今天下局势,不用我说你也该知晓。新朝建立,但不服者大有人在。只要能执先皇的虎印在手,我就能重新召集旧部一举推翻了这王朝。”稍稍停顿后,荆真忽地古怪一笑。看着他的笑,我只觉心跳愈发急速起来。
“无妨,你可以慢慢想。不过别怨我没有提醒你,要快些想起来才好。否则我可不敢担保那老者能撑到何时。”
“小真。”我无奈一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们。要我做什么我照做就是。”
“不急。”荆真得意一笑。“只要虎印到手,我自然会放了他们。”
“可是虎印已经早一步被大内之人取走。这会恐怕印已在皇宫之内,我实在拿不出来。”我急急申辩。
“涟姐姐,你骗得了那女人,却骗不得我。你以为我相信你会轻易将虎印交出的人?想来,你也不会将印鉴带在身上。请吧,涟姐姐。早些取了印来对大家都好。”荆真笑得志在必得。
闻言,知道再说也是无益,我唯有浅叹一气,率先一步走下楼去慢慢踏出客栈。已是拂晓时分,却也是最暗的时候,隐隐只能看清房舍的轮廓。方踏出客栈,只觉心跳莫名快了许多。
“娘。”怀安的声音忽地自耳侧响起。急忙四处去看,却不见怀安踪影。心跳越发急速,掌心里竟也有了些湿意。方才不曾觉察,这会也只觉脖颈里火辣辣的痛起来。
“小真,拜托你不要为难我的孩子。”我冲荆真苦笑道。
“孩子?”荆真疑问着开口。“什么孩子?我来客栈时只见到荆晟和那个老者而已。”
荆真短短只言片语却如惊天炸雷将我彻底击蒙。待意识过来,我已是双手攥住了荆真的衣襟。
“怀安,我的孩子怀安!他不是被你的人带走了吗?你怎么会没有看到他?你把我的孩子送到哪里去了?”
“别胡闹。”荆真满脸不耐甩开我的手。“我根本就不曾见过孩童,你叫我去哪里找你的孩子!”
我一时语噎,手也兀自停在半空动不得。不是荆真,还会有谁?想到已化作脓水的林则,我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这会反而奢求怀安是被荆真抓住,至少,我还能确保他的安全。
“妹妹,你这是急着去哪啊?”略带嘲讽的嗓音自不远处薄薄飘来。
闻言,我猛地一颤。
“怎地走这么匆忙,难道妹妹你不打算带怀安走了吗?”
慢慢转回身来,拂袖自阴暗处走出来,身后跟着个彪形大汉,怀安被他擒住双手动弹不得。见到我,怀安急着扭了两下身子。
“娘,娘!”
“怀安。”我颤声。
“你放开我。”怀安尖叫着扭来扭去,却也挣不开汉子的钳制。拂袖浅浅一笑,转身便对着怀安的颈子一掌劈下。
“怀安。”我惨叫一声。
“嘘。”拂袖葱指缓慢放至唇边做噤声状。“小孩子该睡的时候就要睡过去,乖一点才讨人喜欢。现在,妹妹,我们是不是该算算账了?”
正待上前一步,荆真已早我一步挡在身前。
“你退下,我来解决。”荆真背着我一字一语道。
似乎是眨眼之间,眼前忽地亮堂许多。已经可以清晰地看清眼前的一切,包括荆真已经厚实许多的脊背。恍惚间又若回到多年前,那个还有些稚气的孩子挡在我面前坚定地说,你先走,我来应付这里。
忍不住,便笑了出来。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既定的命数上来。指间的银针被我以十足的力道贯入荆真体内,再没了当初的犹豫不决。荆真倒下去时脸上的表情却如五年前同出一辙。我笑笑,绕过荆真的身子走上前去。
“妹妹的手还如同多年前一般灵敏呢。”拂袖啧声道。
“称赞的话姐姐你就收好吧。现在做正事要紧。”我笑。“是时候好好算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