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1 / 1)
我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火折子将蜡烛点燃。“蓉姑姑,你不该如此心急。”
“你故意设圈套。”蓉儿倒也镇定。
“只是闲来无聊,自娱自乐而已。”我笑,顺势坐在桌旁。“坐吗?”
蓉儿站着不动。我也懒得将她拉过来坐下,且随她去。
“这一步,太后走得有些心急。将个会功夫的婢女安置在我身边,还怕我谋反了不成?”我叹气。
“你知道我会武?”蓉儿有些意外。
“猜的。”我耸肩。“本来以为小喜也有可能,只是见了你倒觉得自己想多了。其实你再多等些时日,说不定会有些收获呢。”
“你还知道些什么?”蓉儿冷冷哼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测而已。”知道她不会再过来帮我倒茶,我自己动手。茶冷了,品不出什么香味,不过拿来润嗓子聊胜于无。
“我在猜,只要会功夫,倒是可以轻松引皇上出宫。用的什么法子呢?”我瞥一眼蓉儿。“会不会是扔只缠着字条的箭什么的,告诉皇上宫外有要事,需要私下见面解决之类的?”
蓉儿脸色顿变。心中一叹,还真的是没有新意。
“你到底是谁。”
我笑,“鄙姓连,单名青。入宫前是一介郎中。”
下一刻,凌厉的剑锋斜刺了过来。我侧身躲过,指间的软筋散已经撒了出来。不期然,蓉儿的身子软软倒下去。免不得还是嘀咕两句,宫内的药材真是好,配好的药见效真快。
“已经忍了这么年,为什么急在一时?她安居后宫尊贵无比,为何还要执著于权势?真个要为了权势弃一切于不顾?”我看着蓉儿有些愤意的脸自说自语。“真的要除掉皇上自个儿坐定皇位才肯罢休吗?”
“哼,当今皇上碌碌无为,他的位子早该让出来。”蓉儿恨恨道。
“我只知,若真是为着苍生,心中想的应是如何治国,而非夺天下。”我掏出药丸送到蓉儿嘴边,她冷测测地看我一眼,张口吞下。
“你回去吧。若是太后问起来,便说匣子里放的是我出游的路线图。若想保住性命,其余的便不要多言。”
“你给我吃的不是毒药?”她有些吃惊。
“毒药?我可是大夫,救人都来不及怎么会下毒?你中的是软筋散,我给你吃的是解药。夜深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我笑。
“今日留下我,你会后悔的。”她慢慢起身。
“若真后悔,我倒是后悔进到这宫内。”我笑笑。
待蓉儿的身子消失在夜幕中,身后便有声音传了来。
“忙完了?”
“皇上您轻功了的也不是用在这。您真准备吓死我才开心?”我埋怨道。
“看你们聊得起劲,我怎好意思大摇大摆进来,只能做这些个不光彩的事。”他倒是笑得开心。
我懒得搭理,整整礼服便欲走出大殿。
“清涟,真是辛苦你了。”他凑过来,将我拥进怀中,我不甚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若是不想要我再这么辛苦,以后就小心些别让我浪费心神。”我嗔他一句。
“夫人教训的是。”李恒装模作样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我点点头,跟着他一道走出殿。走至软轿前,小喜看见皇上在着实吃了一惊。
“皇。皇上。”小喜慌得跪下行礼。
“免了。”他摆摆手。小喜还是呆愣在那,全然没了往日的机灵样。我好笑。
“小喜,愣什么,还不快找顶软轿来?”
“啊?哦。”小喜这才缓过神来,慌忙去寻顶软轿来。等轿子离了地,小喜凑在我身侧小声嘀咕。
“娘娘,皇上是打哪冒出来的?”
我哭笑不得。“说什么呢。什么叫冒出来,皇上早一步到寝宫去寻我,回去时正好遇到而已。”
“哦。”小喜做恍然大悟状。
一路上,李恒一语不发,似乎在想些什么,我也靠在软轿上闭目养神。身子还是倦怠的很,但看今夜的情况估计待会少不得要饮些水酒。虽说提前吃了些解酒的药,心里还是愁闷的很。今夜宴席设在御花园内,还未走近已经能看到园内通亮的灯火,丝竹声声,一片歌舞升平样。软轿在御花园前停下,慢慢走下轿来,李恒忽然伸过手,稍稍犹豫后还是将自个儿的手伸过去与他握在一起。手牵着手踏进御花园,声乐突然停下,一时间似乎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过来。下一刻,众人已经齐齐跪下高声道福。
“平身。奏乐。起宴。”李恒淡淡开口。
我静静站在他身侧,感受他愈发用力的紧握。有那么一会,我眼中只有这个男人突兀的存在。城外林中重伤的男人,中毒时坚持的男人,宫内威严冷峻的男人,无人时温柔多情的男人。一个一个的片段在眼前回放,我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从未认清过面前的男人。许是意识到我的注视,李恒忽然侧过头来微微一笑。
“吾等代表西国臣民祝愿天朝皇帝安康,皇后福祥,黎民安居乐业。”西国的使者近前一步低身叩拜。
“免了。二皇子今夜可要好好品一下我朝的美酒佳酿。”李恒笑,温和不失威严。
“谢皇帝。”为首的人轻言。
我却莫名呆滞。那人一袭的白衫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声音也熟悉的很,更别提此时萦绕在鼻端的熟悉香气。待那人抬头看过来时,我的心跳已经快到不能自已。
“涟儿,我们入席。”李恒暗中捏捏我的手。
这会我方才回神,轻轻点头随着李恒到席间坐定。即使不用抬头,依旧能轻易感觉到那二皇子紧紧胶着在我身上的视线。见我们落座,各个官员才随之跟着坐下,声乐重新奏起,御花园里又变得热闹许多。
觥觞交错间,免不了要跟着喝几杯水酒。绛色的果酒,喝起来甜甜爽口,但后劲十足。不过两杯下肚,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人也变得昏昏沉沉。不时有官员过来敬酒,李恒一一喝下,丝毫不见异样。而我不过浅尝辄止,但还是有些不剩酒力。幸好那些个臣子懂得察言观色,稍稍敬酒后便不再过来。只是,当那西国二皇子端着酒杯近前来时,李恒举杯,我也只得再次举起杯来。他的身份尊贵,即使寻着礼法,我也不能不喝,更何况,他近身时视线便始终不曾从我身上挪开。
“随风不才,先饮为尽。”二皇子笑着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痛快。”李恒笑,跟着便喝尽杯中物。
我也笑,硬着头皮将果酒喝下。冰冰凉凉的液体划过喉间,完全不知滋味。幸而,柳随风敬完酒便退了回去,自始至终不见异样,我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李恒忽然凑到我耳边低语。
“没事。”我笑笑。“今夜怎么不见荆将军?”
说这话时我完全是顺口而出,心中不曾多想。哪知李恒竟然面露惨色,仿佛刚刚我说了伤人之至的话一般。而李恒这种表情我更是第一次见到,一时只觉尴尬不已。
“那个,我只是随口一问。他是将军,按理应该出现才对。”我尴尬地说道。
“他以身子不适唯有躲在将军府不肯出来,连早朝也不上。恐怕你想要见他只能凭我的圣旨了。”李恒挪揄道。
“说什么呢。”我忍不住嗔他。“我有些发昏,先去后边走走,过会回来。”
“小心些。让李总管陪你去。”李恒说着便要转身找李总管。
“不必了。”我慌忙拉住他。“就在附近,一会便好。你少喝些酒。”
“好。”李恒点头,顺手将披在身上的外袍取下来披到我肩上。“早些回来。”
我应声,悄悄起身离席。等到走出御花园,我方才深深呼气,晚风袭来,人也清醒许多。沿着亭廊慢慢走,直到丝竹声几不可闻时我才停下。倚着廊柱慢慢坐下,我自怀中掏出那只玉箫来。
已经一年了。从来没有发觉时间会消逝的如此之快。距离爹爹过世已经整一年,而我除了将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外别无所获,我甚至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毒害了爹爹。说不难过却也是假的,更何况为了一个遥远的真相,我将自己的后半生压在这深墙之内。许是因着喝酒的缘故,总觉自己今夜哀怨的很,稍稍松懈眼中就会有湿意出现。深深吐纳后,我将玉箫贴近嘴巴。
还是那首忆清平,只是吹奏的心情变了,箫声似乎也跟着走调。一曲未完,我已经落入一个陌生的怀抱。
“听闻你殒命冷月宫时,我只觉天都塌了。如今再想,当日的冷行云也是你假扮的吧?没想我居然迟钝至此,当时竟不能将你认出来。”身后的人紧紧抱住我,脑袋也顺势搁在我肩上。“如果那时认出是你,今日也不会有文皇后。错过一次,难道要错终身吗?”
“二皇子,你醉了。”我淡淡开口,并不挣扎。
“醉了好。最好是能一觉醒来然后发觉一切都是场梦,你还是那个和亲的郡主,我还是那个等新嫁娘的皇子。”
“柳。二皇子,清涟已是一国之后,请你放尊重些。”不觉,我的口气便硬了许多。
“你真的看重这后位?不是的,清涟,我知道,你进宫时为了找文伯伯过世的真正原因对不对?”柳随风兀自坚持。“只要知道你想要了解的真相,你就会离开这牢笼对不对?清涟,你不要不理我。”
我叹气。这话假若是荆晟说出来,我还觉多少合情合理。然而从这个西国二皇子的嘴里说出来,我除了感觉怪异再无他想,更何况以文清涟的身份来说,我与他素未相识。听着完全陌生的人诉说对自己的爱慕忠心,试问有几个人能接受?至少,我无法接受。
“当初幸得二皇子搭救,清涟才能侥幸活着。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清涟的地方,二皇子尽管开口。但是,关于这情爱之说,还望二皇子顾及自个儿身份,切莫再提。”我冷冷答道。
“清涟!”身后的人焦急出声,人也转而到我前面。“难道你忘了幼时的约定?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约定?”我愣住。又是一个关于约定的问题。那日李恒说待我想起从前便能明白一切,可是我根本不曾记得早前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这会柳随风忽然冒出这话,我真个是愣住。
“你忘了?”柳随风忽然古怪的笑起来。“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清涟,跟我走。我们一起海角天涯,永远离开这俗尘。”
“二皇子,你想将朕的皇后带去哪里?”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猛地扭头,李恒站在身后不远处,脸上一片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