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莫欦(1 / 1)
从此路墨换了名字,潜意识里,她对母亲存有一份愧疚,在她最彷徨无依的时候,自己却无法陪伴左右。她无法原谅父亲的背叛,改而跟着母亲姓莫。只有任煦依然她叫墨。他会摸着她的头说,墨,你还是你,不要怪任何人,也不要自责。
莫欦并不否认,刚开始与任煦交往时的确有所谓“浮木”心态,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她益发觉得自己像一个寻宝猎人,把任煦身上隐藏的好一点一点的挖掘出来,乐此不疲,她知道,自己是确实是在爱了。然而,她也知道在任煦的心底隐约有着另一个身影,那个他曾坦言说爱的人。
有一次路过星巴克,她嚷着喊渴,任煦宠溺的笑,不一会,将一杯蓝山递到她手中,体贴的嘱咐,“小心烫。”
她看着任煦手中的另一杯,表情觊觎,“你喝什么?”
“焦糖拿铁。”
她微讶,“你不是不喜欢甜食?”
他略微停顿,很淡的口吻,“偶尔尝试换换口味。”
“让我尝一口好吗?”她乖巧的撒娇。
“别,我这两天感冒,别传染给你。”
“不会啦,我抵抗力很好……”伸手去抢,他连忙闪身躲避,笑闹了一阵,那杯焦糖拿铁还是没有离开他的手。
任煦从未在她面前提及那个人,她懂得的,他不是隐瞒,只是隐藏,小心翼翼的藏,唯恐不经意间伤害了她,然而她并不迟钝麻木,她知道他的笑意不纯粹,他的温柔里有些许迟疑,他的吻,太过冷清,碰触,吸允,退开,那样的轻柔,却少了辗转的缠绵。于是她渐渐懂得,那个人始终占据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那个角落,她触不到。就像那杯焦糖拿铁,他无声的守着一份遥不可及的牵连,一份看似薄弱,实则坚韧的牵连。他仍然在爱那个人,静静地爱,自以为不曾惊扰任何人,却忘了自己是个非常拙劣的演员。
骨子里的莫欦并没有外表所显露的那般柔和,相反的,她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她相信,有时候爱情的深浅并不取决于时间的长短,距离的远近,而是执着与否。她是个赌徒,她赌她的执着最终会将那个人的身影抹去,而赌注是她的自尊,她的爱情,她的心,一掷不回。
“喂?”莫欦接起电话,匆匆跑出图书阅览室,最近两天在赶一个英国中世纪文学的报告,真是水深火热。
“喂,莫欦吗?我是俞宸,你能不能过来一趟,任煦醉了,我们在学校旁边的那家PUB给一个朋友过生日,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一直猛灌,还没散场就倒了,我这挪不开身……”罗罗嗦嗦一堆,说得莫欦头昏脑胀,只记住了几个关键词,连忙赶到指定地点。
俞宸正扶着歪歪斜斜的任煦,一脸无奈,见她来了,把人往她身上一靠,也不管她撑不撑得住便径自回去狂欢。莫欦只好让他的一只手臂环住自己的肩膀,踉踉跄跄的扶他往回走。他倒也不客气,大半的体重都压在她身侧,走到半路,一阵酒气上涌,忍不住冲到路边大吐特吐。好不容易止住,又开始咳嗽,咳到最后,居然泣不成声。
莫欦扶起他,在路边的花坛坐下,轻柔的抚着他的背,眼里是纯然的心疼。任煦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把头靠在她瘦弱的肩上,脆弱地像个孩子。眼泪从眼睑下溢出,脸上的神情,她并不陌生,温柔缱绻,却带着明显的哀伤,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是用这样的神情看那张短笺,只是眉宇间原本淡薄的愁,似乎在今晚都倾斜出来,浓烈到了极致。唇角微动,一张一合,似叹息,又似低语,他在说,“秦铮,秦铮,秦铮……”
很难形容那一瞬间莫欦的心情为何,然而她只是撑起他,继续前行。
回到他的小公寓,艰难的把他安顿好,任煦睡的并不安稳,不时呓语。她不放心,搬张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体贴照顾着。穷极无聊,随手翻阅床头的书籍,多是一些软件编程的专业用书,实在没什么可供消遣的,莫欦不禁叹气,忽然看见一本棕色皮质的册子,她楞了楞,隐隐感觉到什么。小心抽出,翻开封面,是任煦的字,清俊而不掩锋芒。
3月16
今天体育测试,我看着她跑,一堆人里她的姿势最丑,像只跳跃的鸭子,我有点后悔没带相机。12分钟以后,她从我身边经过,悄悄扔下两个字“谢了”,神情很是得意。我笑,很想问她,练了一个礼拜也只是及格而已,有什么可自豪的?
3月26
今天有人跟我告白,虽然她的架势比较像恐吓。于是我被天上掉的大馅饼砸晕了脑袋,就这么答应她了。事后有人戏说她简直一逼良为娼的恶霸,她想也不想回了句“你那只眼睛看见我逼他了?再说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大姐,说来说去,您男朋友还是一娼?
5月5
昨天青年节,我跟她一起去爬山,缆车坐到半山腰,剩下半截我坚持用腿走上去。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她却比我还兴奋,像征服珠穆朗玛峰似的。兴冲冲的往前走,走到一半忽然折回来,脸色煞白,惊恐的往我怀里钻。原来山顶上的农户养鸡,而且是散养,满山乱窜的那种,而她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鸡,别说是活鸡,就是根鸡毛也够她鸡皮疙瘩一身外加鼻涕眼泪一把了。真真印证了一句俗话,恶人无胆。得!赶紧打道回府吧,一下山,她那恶霸嘴脸又回来了,“你敢说出去我灭了你!”那狠劲不去混黑道简直屈才。我心里合计,改明儿赶紧去买一鸡毛掸子。
5月21
今天被人挤兑了,俩男生说我在她面前跟一老佛爷面前的小太监似的,被她吃得死死的。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她耳朵里去了,二话不说找那两人拍板,那声音叫一腻歪,“三姑,六婆,听说您二位对太监挺有研究啊,是有家学渊源还是个人兴趣?要不我给介绍个医院你们去尝试尝试?”随后拉着我出来,一边叫嚷,“去给我买杯饮料来,气死我了。”我下意识想说,喳,老佛爷。
9月13
今天她去学校报到了,我有点舍不得。去车站送她,正好碰见她父母,场面尴尬。然后她就这么一脸平静的介绍,“爸,妈,这我男朋友。”很像她的作风,临走丢一手榴弹。上车前我把一只小盒塞给她,里面是一对白水晶耳坠,小巧又别致,像一对展翅的蝶。她喜欢的眼睛都绿了,突然惊叫一声,哭丧着脸说,“大哥,我没耳洞。”我楞住,昨天偶然看到这耳坠,觉得很衬她,没多想就买了,真是一原则性的错误。
11月19
今天是她生日,17岁,这是她上大学以来的第一个生日,我想陪她一起过。坐了很久的火车,来到这个有她的城市。站在学校门口,期待她的表情,终于她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激动,最后停留在喜悦上,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她已经扑过来抱住我,看傻了她的室友。吃饭的时候,她淘气,我作势要打她,她佯装惊恐,“殴打未成年人罪很重哦。”我说,那我明年再打,你就不是未成年了。她回我一句,“虐待妇女罪也不轻。”
1月31
今天她说我是“山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胃被拧了一下,生疼。后来她看见我了,我知道她后悔,也知道她无心,但是她居然为了一点虚荣让我那么难堪,我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至于让人那么糟蹋。虽然一直都是我在包容她,但不代表任人随意轻贱。我,绝对不原谅。
12月17
快到圣诞了,我来美国也大半年了,也已经是寒假了,我忽然很矛盾。我想家,想父母,想以前的同学朋友,想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嚣张任性,我想回去看看。但是我对于回家又有一点恐惧。出来这么久,我很怕回去会经历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会不会站在我面前,笑笑的对我说,好久不见。秦铮,我离开后,你是不是也跟着转身?
合上封面,不忍再看。一直以来,他仔细得藏,她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个人始终存在,她却无法窥见。如今,他的防备崩塌,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坦承在她面前,多么讽刺的情节。轻抚他的侧脸,“她让你难堪,你又何尝不是让我难堪?”
闭了闭眸,她很清楚,现下最重要的是,她,该如何自处?是装聋作哑,醉生梦死的过下去?不,那样卑微的爱情,她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