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的星光(3(1 / 1)
当天杜恒泽照例来到杜恒月房间,很善良地传了话,“余微让我问你好。”
“哈?”杜恒月的茫然比当时的他犹甚,“你们怎么遇上的?”
“在学校门口碰巧而已……”
“不会吧?微微今天很早就和我一起回家了啊。”杜恒月疑惑地说。
杜恒泽愣了下,摇了摇头,“别说她了,今天的功课做好了吗?把我的红笔拿出来。”
杜恒月哦了声,在他书包里摸文具盒,却摸出一个粉红的信封,哇的一声叫出来,“哥你也到收情书的年纪了啊?!”
杜恒泽瞟了那个信封一眼,“想看你就看,别拐弯抹角地挤兑我。”
被他看穿了心思,杜恒月反倒不屑地把信扔到桌上,摸出文具盒边拿笔边说:“谁稀罕,我看的情书多了去了。”
“是吗?”杜恒泽接过笔习惯性地转起来,好笑地问,“你收过很多情书?”
“不是我啦。是微微的,都是我帮她看。”
杜恒泽停了转笔的动作,淡淡地哦了声。
订正完功课,杜恒月又拉着他说她们今天一起整了谁谁,很是骄傲的模样,杜恒泽哭笑不得,幸好他没进入这丫头的黑名单。
临走收拾东西时,杜恒月拿着那封信扭扭妮妮地说:“哥,你还没看?我帮你看吧!以我熟读万千情书的水平,给你鉴定鉴定!”
“看吧看吧。”杜恒泽大方地挥手,不是她拿出来,他都快忘记这封信了。
“啊!”恒月刚展开信就是一声尖叫,杜恒泽挑眉问:“写得很好吗?瞧把你惊的……”
“不是不是……”杜恒月摇头,思考了会儿又问:“这信谁给你的啊?”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看上去比你还小。”
“奇怪,不是微微给的啊?”杜恒月小声嘀咕,却被杜恒泽抓住了字眼,“余微?”
杜恒月低下头,心思百转千回,这字迹分明是微微的,她在愚人节写情书给她哥约时间见面,明显是准备整他,她如果把微微供出去,会不会太没义气了。
但是……以她哥这么聪明的脑子,刚才她那一句恐怕早就泄露了天机!
手中的信纸被抽走,杜恒泽快速浏览完,竟大笑起来。
杜恒月抬头不解地看他,他扬扬手中的信纸,“这个是余微写的吧?以为我看了会相信,然后傻乎乎地在她说的地方等到天黑?”
杜恒月嗯呃了半天,她实在想和想出如此幼稚的整人方法的人划清界限,可那人是她亲爱的微微啊!于是她委婉地说:“她不是很擅长这种事。”
杜恒泽赞同地点头,“很明显,她更擅长玩火。”
杜恒月默然,目送亲亲堂哥哼着歌走人。
洗漱完毕躺上床后,杜恒泽又瞥到书桌上的信封,想起今天在校门口遇到她时的情景。她贤淑的五官真的太有欺骗性,如果他对她一无所知,大概会因为她的外貌和不说话时散发出来的温柔气质而生出好感,然而就算现今,他清楚地知道余微所有的劣根性,想起她,也还是忍不住微笑。
他进一步想起她的自我介绍,多余的余,微笑的微。
多余的微笑吗?
原本愉快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
他想,余微也算不上什么坏孩子,只是因没有得到应有的宠爱而寂寞罢了吧。
那封信余微还是用英语写的,大抵意思是:我对你一见钟情,希望能和你交朋友,今天下午放学几点几分在高中部教学楼天台等你,不见不散。寥寥几句,他能看出来的语法错误就不少,真是难为她了。
彼时杜恒泽的英语水平都好不到哪里去,他对着那句“IlikeyouwhenIknowyou”看了半天,总觉得奇怪,自己却也做不了很好的修改。
多年后,他才知道一见钟情的正确说法。
Loveatfirstsight.
愚人节后,她没时间也没兴趣再找杜恒泽麻烦,因为她被吴念缠上了,自顾不暇呢。
周二上完体育课回教室,她的课桌里就多了一封信和一朵不知道从学校哪个花坛里摘来的无名红花。
杜恒月一把抢了过去,看着信封说:“这字迹有些像上次送血书的那个……叫什么名字来着?”
“吴念?”
“对对……”杜恒月连连点头,奇怪地说:“他又送信来干什么?”
余微耸耸肩,她还想知道呢。
她以为吴念这人随着血书的消失,就已经和她无关了,怎么又来了?
余微虽被称为麻烦制造者,对某些麻烦却是避之不及的,倒是杜恒月,已经很熟练地把信拆开瞄一遍再哈哈笑着递到她眼前了。
原来吴念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她烧血书的事情,说什么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以为她这样有个性的人会喜欢这样特别的方式……现在也算是认识了,血书的事就不要再提,有机会大家一起出去玩。
杜恒月攀在她肩上,啧啧道:“这位大哥会不会太执着了点?”
余微折好信,连同那朵兴许会害她被罚款的花扔进了垃圾桶。
谁知这封信只是开始,她开始频繁地“巧遇”吴念。
初中部和高中部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教学楼相连,却是两个完全独立的区域,只有在学校大型活动或者在上下学高峰期才能看见初高中的学生混在一起。
然而在篮球场碰见吴念一行人好几次后,余微开始思考传说中炼狱般的一中高中部是不是徒有虚名?为什么吴念同学还能这么悠闲?
全身都是八卦细胞的杜恒月,解读事件的角度明显不同。
回家的路上,再度“巧遇”吴念且同行一个街区后,杜恒月似笑非笑地对余微说:“以前说喜欢你的那些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吴念还真是难得的行动派……你要是不讨厌他,也可以交往试试啊。”
余微赏她一个爆栗,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交往不交往的,我们才初二呢!”
“切……”杜恒月不以为然,“初二怎么了?你没看到那谁和那谁谁,整天出双入对,也没见老师说什么。”
“哦?”余微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那么杜恒月同学,如果我和谁谁那样出双入对,你觉得老师会不说什么吗?”
杜恒月鼓了鼓嘴巴,无话可说。
余微是不相信什么爱情的,不管是少年真心诚意说的‘喜欢你’,还是电视剧里撕心裂肺喊的‘我爱你’……都是不能长久的。
当初再浓烈再深厚的情感,总有一天会耗尽。
这是单亲家庭带给她的最初的爱情观,不可能轻易抹杀掉。
她还记得在很远很远的小时候,爸爸妈妈在晚饭后牵着她散步,一路上遇见许多街坊邻居,大人们停下来说话,她就安静地站在旁边听。
偶尔话题的主角是她,叔叔阿姨伸手来捏一下她的脸,她很开朗地对他们咧嘴笑,得到叔叔阿姨表扬后,爸爸妈妈的笑容和看着她那骄傲和宠爱的眼神,还那样清晰。
但是她已经记不清,是从哪一年开始,家里的笑声逐渐被争吵声取代,妈妈的抱怨越来越多,爸爸抽烟喝酒越来越频繁,她也越来越沉默。
曾经矢志不渝的感情还是变成了对彼此的消耗。
她八岁的那年暑假,一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为这样的消耗划上了句点。
余微站在卧房门口,看着何安裕坚定地拉开门,轻盈地跨出去,她背影随着飘扬的裙角消失在门缝,很短的一个过程,却深刻地留在了余微的脑海里。
那时已经爱上了烟酒的余海埋头坐在沙发里,地板上布满烟蒂,余微一步步地走过去,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后她在离余海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抹了抹脸,转身回到卧房,摔上了门。
可惜……仿佛一夜长大的她靠着门无声地流着眼泪时还在想,可惜自己卧房的门没有大门那么厚实,连摔门的声音都没有何安裕的响亮。
第二天余微光荣地睡过头了,打车到了校门就开始狂奔,还不忘低咒昨晚那该死的梦,和梦里那个她已经五年未见的母亲何安裕。她以前迟到,绝不会如此慌张,但最近早操的纪律抓得很严,如果她又让六班被扣分,赵明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无奈最近她实在霉字当头,刚猫着腰走到操场后沿就被叫住了。
她回头一看,冤家路窄的杜恒泽同学又一脸严肃地拿着花名册门神一样站在梧桐树下。
这次杜恒泽不用反复问她的班级信息,直接翻到初二六班,找到她的名字,没有直接下笔做记号而是看着微喘的她问:“为什么迟到?”
余微叉着腰缓了缓气息,不怎么耐烦地说:“你直接写我迟到就完事了,啰嗦什么啊,我走了。”
转身手臂就被拉住,正不爽的余微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瞪着他冷冷地说:“你要不要这么烦?!”
“这是要求的程序。”杜恒泽没有松手的意思,眼睛在她脸上游移着,看出她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点,温顺的眉眼间终于看出一丝戾气,但他还是很公式化地说:“要做记录的,请配合一下。”
为什么迟到?
因为梦见往日和睦的家庭和家庭的破裂,所以半夜惊醒辗转难眠,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早晨闹钟响了都毫无知觉,也没有人准备好香喷喷的早餐带着笑容来叫她起床。
这样的原因,打死余微也不会说,至少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
广播表明早操已经进行到跳跃运动,余微控制着在心脏里碰撞的愤怒和悲伤,甩开他的手,无所谓地说:“随便你怎么写!”
说完她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反正操都快做完了,她干脆缺席。
“那我写你前晚因钻研如何写好一封英文信睡迟了,可好?”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微一愣,黑着脸转身又走到他眼前,仰着头看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帮你想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余微眯起眼,发现他居然在笑,这是他们仅有的几次见面中,他头一次展露出温和友好的表情,悲哀的是,这温和友好却是建立在嘲笑她的基础上的。
余微咬牙切齿地说:“那我谢谢你了!再见!”
这次她走得头也不回。
她甚至后悔刚才的回头,这样无异于不打自招。
杜恒月这个该死的叛徒!
“喂……下次如果还要写类似的信,我可以帮忙。”杜恒泽看着她气呼呼走掉的背影,大声说。
余微的步子顿了下,马上又更快地跑走了。
杜恒泽好心情地笑起来,低头看着手中的花名册,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收起了笔。
为了答谢她娱乐了他,徇私一回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