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所幸我还有她（1 / 1）
御书房
李安轻轻进来，躬身禀报：“陛下，楚王殿下到了。”
萧云辰坐在里间的软榻上，正对着棋盘独自琢磨，闻言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那就宣吧。”
萧逸一进来，便“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请父皇三思！”
“又是因为云若白之事？”萧云辰拈着黑子的手顿了顿，微微笑道。
“是。”萧逸沉声应道。
“起来说话吧。”萧云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黑子，伸手扶起儿子。指了指对面的软榻，颔首开口：“坐吧。”
“父皇，贡院着火之事——”萧逸一落座便急急开口，直奔主题。
“此事你不必担心，朕自有主张。”萧云辰打断他的话，神情不变。
萧逸闻言更急，此次贡院忽然大火，虽然发现及时并未伤亡，但是试卷被焚，大大阻碍了原本即将的阅卷工作。而云若白作为主审官，责无旁贷要负起这渎职之罪，追究起来，必定深陷囹圄，难逃一死。
萧云辰见儿子这般着急模样，摇头叹息：“你就真以为云若白是如此好陷害的？你也太小看他了。”
“父皇怎知此次是栽赃陷害？”萧逸讶然。
萧云辰不置可否地朝儿子笑笑，汲上鞋子，下了软榻走向书案。从一堆叠奏折中取了一份出来，递给萧逸。
“这是……？”萧逸伸手接过，好奇问道。
萧云辰示意他打开，沉声道：“这是今早云若白与几位考官一起上的折子，里面是今次考试的入选名单。”
萧逸大惊，这春试不是还在阅卷阶段吗？而且三日前贡院失火，试卷尽数被焚，如何会……
“被焚的试卷不过是一堆废纸，真正的卷子早就被云若白转移到朕这里来了。而这会儿，恐怕他连纵火的凶手都抓住了。”萧云辰拍拍儿子的肩膀，难得柔声道，“你呀，要学的还多了去了。”
萧逸默然，翻着手中的奏折，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三叔真是狠，竟是将自己也瞒在鼓里，不透一分一毫。难怪自己适才去狱中看他之时，见他神色如此清明，一派轻松。原本早是有成竹在胸。
“此事你就暂时别插手了，那群跳梁小丑就由朕来对付。边关大军回朝已有一段时日，你过几日就去营中替朕犒劳将士们。”萧云辰说话时，眉宇间有狠厉颜色透出。
“可云三叔还在牢中……”
萧云辰淡淡一笑：“你放心，等到他自己想出来的时候他自然就出来了。朕还舍不得这个人才，不会就这么斩了他的。”
萧逸俊逸的脸上微有不急，旋即了然。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去吧，去收拾收拾，明日朕会在殿上宣布你替朕犒军之事。届时，禁卫军副统领谢岚会带五千精兵随行。这次，朕绝对不会再让云澈之事重演了。”萧云辰提及云澈，也不禁神色沉重不少，叹了口气，示意萧逸下去。
萧逸称了“诺”，终于还是心情复杂的步出了御书房。
留萧云辰一人，踱步回到棋盘旁，拿起原本丢掷的黑子，轻轻放在了被黑子包围的白子一旁，面上严肃冷然，眼底狠厉尽现。
已是困兽，徒做挣扎。
田铮，你错就错在不该拿朕的把柄久久不放。你想朕的儿子做你的傀儡盗我萧氏江山，痴心妄想。
萧逸站在城门之上，负手俯瞰下方。
外面晴空灿烂，心底却是阴霾不已。
这些日子来，父皇已经将许多政事交与自己处理，而自云澈死后，父皇交与自己的权力也是越来越大。此次犒军，不言而喻，是一种分明和示意。朝中早已分为两派，易储的呼声也是愈见高涨。
三叔让自己淡定处事，韬光养晦，暂时什么表态。
而父皇，却已经开始摆明了他的态度。
萧逸明白，此次犒军，去与不去，他都与太子萧擎之间，从此恐怕再无兄弟之情谊。
一阵风吹过，明明时近夏至，萧逸望向这偌大的皇城，威严雄壮如斯，心底却有寒意升起，遍及全身。
这就是生在帝皇之家的悲哀吗？
不知澈，他现在可好？
云京东郊的苏家别院
苏小小一走进花园，苏雪便如离了箭的弦一般冲了过来，神情慌张。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小小皱眉，伸手摸了把苏雪光滑细腻的下巴，笑道：“怎么，我不过进城买点东西，半日功夫就这么想我？”
苏雪眨眨眼，挥开小小的手，愁眉苦脸：“小姐，别闹了。姑爷又发脾气了，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药也不吃，整日粒米未尽，滴水未喝……”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唉，别哭别哭。乖乖，哭了就不漂亮了。他不是一直这副死样子嘛，你别急，我去看看。”小小掏出绢帕递给苏雪拭泪，说着加快脚步往里面走，心中也是烦恼不已。
果然如云若白所说的那样，云澈醒来后，不单双目皆盲，而且双腿瘫痪，根本不能移步，外加上他本身右臂已废，完全使不出力。只能天天躺在床上，基本与活死人无异。
自从知道自己状况后，云澈的脾气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极为暴躁易怒，而且胃口极差，基本一日才进一餐。今日她进城去，本就是想去自家酒楼带几个厨子过来，让他开开胃。
毕竟小小知道，向他这样高傲的人，一下子沦为此般狼狈模样，想要坦然接受确实是难了点。
走到里院，房门敞开着，丫鬟们素手站在门外，见到她来，慌乱不安的神情微微有了缓解。
“小——”
“嘘——”小小竖指放于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悄悄走至门前。张张口，无声询问：什么时候发的火？
早上一醒来就这样了。一个婢女以同样的方式回答。
小小点头，示意她们下去，自己则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地上还有被打破的药碗和残渣，那人靠在床上，绝美的容颜毫无半分血色，双眸紧闭，右手无力垂在床沿，左手握拳，放在心口，一动不动，神色木然如同一尊铜雕。
小小见此，心中又是一抽，快步走向他。
“谁？出去！”云澈听到动静，面上一怒，偏头朝向外面，想要怒喝。无奈中气不足，只是低低出声，随即捂住胸口，连声咳嗽。
小小看到后，一个箭步上前，伸手轻拍他后背，继而看到他胸口的绷带又是隐隐渗出斑斑血渍，定是他刚才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伤口。
这人，已经成这样了，还这样不爱惜自己！偏偏云澈还在拼命挣扎，用仅能动的左手试图推开她。
“出去，不用你管——咳咳……”
“小爷不管你谁管你？你就那么想去冥府和阎王相亲相爱，和孟婆卿卿我我？！”
她不由得生气，伸手一把握住那只还在推开自己的左手，柔软的小手与那修长的手指紧紧扣住，一手按住云澈，柳眉倒竖，怒目相向。
“我告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和我已经拜堂成亲，你云澈生是我苏小小的人，死是我苏小小的鬼！你要再敢想着谁，小爷我先废了那人，再回来废了你！”
云澈闻言一僵，神色变了几变，想要松开与自己紧紧相扣的那柔软双手，却被扣得更紧，就如蚕丝，丝丝将他的心扣住。
“如今我不是已经废了吗？”
他略勾唇角，唇畔讥诮之意甚浓。
“谁说你废了？”小小轻哼一声，见他不再反抗，便整了整后面的垫子，将他扶正，靠在上面，伸出手指点他的额头。
“这个转得比风车还快的脑子不是还在？这辨明动静的耳朵不是还在？这吃饭喝茶妖言惑众的嘴巴不是还在？这张祸国殃民的妖孽脸不是还在？……”小小说一句，轻点一下他的额头，气势十足，声音却几近哽咽。
“小小，你哭了？”云澈听了这话，眉宇间全是震撼和感动。抬起被小小握住的左手，探向她的方向，想要替她拭泪。
“小爷哪有那么容易哭？都怪云美人，在你的出殡那天，点了我的泪穴却忘记给我解开。现在，害小爷都会迎风落泪了。”小小口中不满嘟哝，却是自觉将他的手引至自己的脸颊上，松开了他的手。
云澈伸手，修长的手指在她光洁的脸上轻轻滑动，触到她颊间的凉意，笨拙地用食指指腹替他抹去。这精致的眉眼，在他心中已经描绘了千遍万遍，等到有一天她允许自己这样触碰她，这般描绘她的容颜时，自己的眼前却是一片漆黑，再也见不到这张俏生生的容颜。
而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女，爱与自己打闹置气的少女，此刻却为了自己泪流满面。
想要再“看”她，却只能借助这种方式。前不久自己还在同情感叹思倦大哥的遭遇，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沦落此般地步，甚至更惨，何其可悲！
他睁开那狭长美丽的凤目，努力睁大，直直地朝小小这边看，想要“看”她，只是眼珠却只是不听使唤，尽是木木的看向下面，眼神虚渺，怎么也对不上小小的眼。
小小看着那勾人的凤眸睁得老大，依旧狭长迷人依旧，只是缺了那抹不羁自信的流光潋滟，终究还是黯淡不明。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心中钝钝抽痛，伸手将那双美目覆盖，随即松开手，凑上前，在云澈轻轻阖上的眼帘上各自落了一个轻吻。
“你现在是我的人，你的眼睛，你的手脚，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小爷我的。记住了，这里已经标上了我的记号，不准再虐待它们！”
小小嘿嘿一笑，起身离了远点，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看神情颇为意犹未尽。
云澈如中雷劈，僵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小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一事，很郑重地开口：“混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嫁给你是真的在意你，喜欢你，你不准想歪成别的！”
云澈一怔，楞了很久，摸索过去，将小小的右手牢牢握在掌心，这才浅浅勾起唇，微微睁开眼，笑容极炫，带着邪气和媚意。
“我自然知道，那是因为我很早就是苏小爷的人了，你这是对我的第一次负责，不是吗？”
“嗯，你知道就好！”小小煞有其事地点头，然后煞风景地咕哝一句，“混蛋，我饿了。”
“那要不要传膳？”
小小看着那微微启开的薄唇，又想起那日的“盖印”之事，心中有异样的甜蜜生出，如今这唇定然是更为甜美了吧。她笑得邪恶，凑上前去，轻声开口：
“已经等不及了，小爷我要先吃了你……”
话音未落，她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唇，轻轻啮咬。
云澈眉间滑过一丝不可思议，旋即轻笑：“小小，这样可填不饱肚子。”不待小小反应，伸出舌头，撬开了小小的贝齿……
感谢上苍，终于还有小小陪他，于是这个世界依然光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