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别离与重逢(1 / 1)
灼灼被禁足了,一如当初在落日城之中一样。她娘可没有因为她摇身一变成为公主就对在女儿放松教育。
戏耍侍卫,浪费人力,意欲偷上青楼,还顶撞兄长。每一条罪名都足够罚她抄写一整本书。
娘果然是和师父早就相识的旧友,以前没觉得,现在想来,师父在宫外管不到自己,娘不但禁了自己的足,还拿了一大堆书让自己抄写。虽然不是那些看得头痛的医经,但是娘给自己的佛经,却也是比这医经也好不到哪里去。当初抄写那卷金光明经玄义,纯粹是属于心怀内疚,且因着思倦是美人,她才会如此亢奋,昼夜不眠不休地抄写。
可是现如今……
灼灼瞅了瞅桌上的经卷,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偷偷看了看四周,娘亲拜访皇后娘娘去了,香雪去御膳房为自己端药膳了,其他人好像暂时没空注意这二楼的书房。于是她露齿一笑,起身推开窗,左右探视了几番,拿了椅子做了垫脚物,爬上窗台,伸头左右一探视,轻轻学了声鸟叫,窗下也有一声鸟鸣回应。
她心中窃喜,低头看去,却只因看见的是着一身蓝袍的萧逸,见她开窗,只是微微一笑,终身一跃,跳了窗子,入了书房。
阿三不是在信中说,会让云澈这个混蛋来接应自己的吗?为什么来的是萧逸?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一个都不可靠的混蛋。
正在心底腹诽,萧逸似乎看透她的想法,开口释疑:“澈在宫外接应。”
“哦。”灼灼默默点头,原来他也会功夫,倒还真看不出来。
萧逸见她似乎不愿与自己多说话,神色黯了黯,旋即说了声“唐突了”,便将其抱至怀中,飞身跃出了窗户。
这时,从树丛背荫处走出两人,正是负手而立的冥天行和说是去拜访皇后的明妃萧杳然。
“母妃,就这样让她出去?”冥天行淡淡开口问道,眸色深远。
“随这丫头的性子吧,等回了国,恐怕以后见面也就难了些。”杳然似有些无奈,冥智寰闻得灼灼的存在,已经三番五次催她回国,本想继续让灼灼留在民间的想法是不成的了。而且她与萧逸他们走得近,就算自己失败了,丫头起码也还有一条路。她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个侄儿,对于灼灼还是有着不一般的情愫。
而前几日,她与莫言见面,尔后又听天行说女儿和钱思倦相熟,恐怕二人之间也没有那么简单。
这丫头,可千万别走自己的老路啊。
“母妃如此确定,那皇帝定然会将公主嫁给我?”冥天行眯眼看她,随即又冷声续道,“其实那公主嫁我,倒不如嫁我大哥。反正有她没她,都差不了多少。”
“老七,”似是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一会儿,萧杳然看着眼前的青年,俊眉星眸,修长挺拔,这才轻声开口,“本宫知你一向心高,可能看不上这公主,但是凡事多一份保障总是好的。”
“我知你心中也许有人,但是有时间,还是去陪陪曼离那孩子,我看那孩子,挺好。”天真烂漫,敢爱敢恨,如果有了丈夫的爱惜,也许在这场战争中才会受伤少一点。
“一切听母妃的便是。”冥天行垂手回话,脑中滑过的却是一张鬼灵精怪的笑脸,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这是五月里平凡的一天。转眼苏小小和钱灼灼两个小娃娃已经在燕京呆了半个多月了,除了灼灼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公主,苏家小爷摇身一变变成前太傅之女跻身进入上流社会之外,也就没什么多大的变故了。日子照样的过,窑子照样的逛。苏小小觉得,这是她这十几年来最最最得意,逍遥的日子。虽然在落日城的生活也是那边惬意潇洒,但是却比不上燕京的风华。她现在可是皇帝大叔跟前的小红人,灼灼公主的发小,前太傅的掌上明珠。
小小挽着灼灼,看看后面跟着的云澈和萧逸,边走边乐呵。虽然说莫名其妙多出来了个未婚夫,但是也不知道老爹进宫和皇帝大叔聊了什么,第二天就有圣旨到,说是等到明年及笄后才可完婚。平白多了个御前侍卫做保镖,眼下还有个王爷,可不是比皇帝大叔还嚣张。
于是沦为妇人的日子还有漫长的一年多,除了依旧担心的苏老爷和苏二哥,作为当事人的苏小小已经将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其实倒也算不上一干二净,毕竟顶着未婚夫这个称号的云澈混蛋忽然变得好用得紧。相貌好,功夫棒,身份还是闪闪亮压死人,用他的称号去买那□□,老板都不要钱还附赠各种秘密小册子。
“妞,我和你说,那牡丹的身材真是棒的没话说啊,还有那芙蓉和群芳,一个柔媚刻骨,一个温柔如水,难怪我大哥被迷得死去活来啊——”
灼灼的眼亮了亮,随即撇嘴道:“说好了今日陪我去看朋友的,给你个任务,先好好将这云京的市场给打探清楚了,咱也好重操旧业。”
“没问题,你说过今日要带我去见美男的,嘿嘿嘿嘿。”小小一想到灼灼曾经给自己的描述,摇着扇子忍不住诡异地笑。看得路过的人对着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纷纷露出见鬼的表情,有知道云澈的,再看看前面一身男装笑得异常猥琐的人,眼神顿时变成了同情。
可怜的云公子,你这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哦。
“小小娘子,这是去哪啊?”云澈接到萧逸的示意,也实在是受不了路人那诡异的眼神,开口问道。
小小回头,笑容变怒容:“不准叫我娘子!!!”
云澈眨眨眼,故作委屈,“那小小夫人大人,我们现下该往何处?”
小小显然对“大人”这个词汇很满意,自动忽略前面“夫人”二字,小手一挥,短腿一迈,豪气万丈:“去看美男!!”
众人看云澈的眼神里同情神色更是多了几分。
萧逸摇摇头,看向灼灼:“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会男人啊。”灼灼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带着对萧逸的态度也好了几分,“这场合并不适合表哥和云公子,我看二位还是请回吧。”
“……”萧逸默然,只是看着她。
而身边的云澈却凑了上来,不满皱眉。
“过河拆桥,还真是你小老鸨的风格。”
“你要跟着戴绿帽子也没人拦着你,死人妖。”灼灼瞪了他一眼,拉起小小便走。
萧逸看了眼云澈,兄弟,你的路途很艰辛啊。
云澈斜眼回望他,朝着那红衣人儿努努嘴,你不比我轻松。好歹我家的还准我叫声“夫人”,你办的到吗?
灼灼一行一路到了西郊,到了个极为普通的村落,依照欣然当日在自己身边说的信息,进村一路打探,最后看见几间青砖黑瓦的平房,和一个小小的院落。而印象中那个几乎足不出户的男子,此刻正坐在院子里,左手持着一本书,右手在书上飞快移动,面容平静安宁。院中有一方小小的菜地,有一布衣女子正蹲着在劳作。
不准出声。灼灼朝身边的三人狠狠使了个眼色,按了按怀中的东西,唇畔有温柔笑意逸出。
她放轻脚步,一步一步靠近那人,此时正好欣然抬头,见她进来不禁惊喜莫名,正要开口招呼,却被灼灼用手势制止。
“猜猜我是谁?”钱思倦正专心看书,忽然觉得眼帘一凉,有凉凉柔软的物什覆了上来,而耳畔响起的熟悉的嗓音,让他的手一抖,差点将书丢了出去。
“你呀,又欺我目盲。”他将书放置在一旁的石桌上,想用手将那眼上物什取下来,触到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轻轻握住柔荑,佯装生气,眉宇间却只见喜悦。
灼灼嘻嘻一笑,“那是因为,除了我,没有人敢挑倦少爷的权威嘛。”
钱思倦笑,偏头问:“怎得不叫思倦哥哥了,我看那日你叫的倒是挺顺口。”
灼灼一愣,随即展颜一笑,只是更加用力地将那修长的手反握得更紧。哥哥,如果我真成了你妹妹,你还会这么温柔地对我笑吗?
门外的苏小小不知因为什么,又与云澈闹了起来,也引起了钱思倦的注意。他起身,面朝灼灼,疑惑地开口:“你还带了朋友过来?”灼灼轻轻应了一声,“他们帮忙才出的宫。”
钱思倦身子一僵,却是将那柔荑握得更紧,面朝外面,略略提高了声音:“既然是灼灼的朋友,不如进来坐坐。”
外边的苏小小一听这话,盯着钱思倦,两眼冒着幽绿幽绿的光芒,撇了云澈,“噔噔”跑了进来。
“啧啧,这小模样长的,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难怪钱家小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小一手托腮,围着钱思倦绕了三四圈,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身边的云澈便委屈地开口:“小小娘子——”
“不准叫娘子!!”
“小小夫人大人,为夫的鼻子嘴巴也没长歪啊,你看他还不如看我。”
“闭嘴,你不知道小爷用的是褒义词吗?”
萧逸是最后进来的,他看了看那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竟觉得异常刺目。转开视线,看向钱思倦,刚才只顾着灼灼与他的暧昧,此时才发觉竟然是异常相熟。胸中有热意涌出,他强压了自己的感情,迟疑地开口,却是一句旧诗: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杖剑对尊酒,耻为游子颜。”
钱思倦和云澈闻得此诗均是一震,钱思倦淡淡笑开,松开了灼灼的手,接了下句:
“蝮蛇一螫手,壮士即解腕。所志在功名,离别何足叹。”
云澈直直看向钱思倦,目光中亦是惊喜万分。
“二弟三弟,大哥目盲已久,竟然连你们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三人均是一笑,三只手重重握在一起。
少年时的离别,今日却借着这首《别离》,终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