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之添丁加口(1 / 1)
爆竹仿佛炸响在屋顶一般,噼噼啪啪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隔着薄薄的布帘,饭菜的香味从庖间飘出,正在堂屋地上你追我赶跑个不停的两个男孩不约而同地顿住身形,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齐向庖间冲去。
布帘一挑,有人正端着菜盘向外走。两个孩子收脚不及,直直向那人身上撞去。
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刚走出庖间的妇人被撞得一趔斜,向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 形。
两个孩子愣在原地,盯着地上的陶碟碎片,吓得一动不动。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上传下来,下一刻,满脸怒容的宫书玉已经径自越过两个孩子,上前扶住了正被仆妇搀住的妻子,连语调都变了:“有没有事?”
他从头到脚打量妻子一番,脸色缓和下来,眼睛却仍然紧盯着妻子不放,眼角余光一斜,两个儿子立即发起抖来。
韩露挣脱仆妇,轻松地笑起来:“没摔着,不要紧。”边说边让仆妇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残汤乱菜。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孙妈扭着肥胖的身子,边扫地边嘟囔,还记得在间隙里向两个孩子促狭地眨眼。
差点闯下大祸的两个小子心领神会,一溜烟地跑出去,不久,爆竹声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年夜饭端上桌,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无穷。
饭后,两个儿子闹腾半日方才睡去。给他们掖好被角后,韩露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回身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离午夜尚有些时日,爆竹声不绝于耳。韩露回到寝室时,榻上的被褥已经铺好,宫书玉却不见了踪影。韩露在妆台旁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镜中的自己。看了半天,长叹一声,慢慢将发髻打开,轻轻地梳理长发。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随后又关闭,伴随着细碎的脚步声,能感到微凉的寒气渐渐靠近,韩露故意一动不动,装作毫不察觉的样子。
看到韩露梳头的动作停顿一下,宫书玉就知道已被发现,他索性不去遮掩,大步走过去将刚折下的花枝凑到韩露鼻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花开得很好吧?”
这枝腊梅开得正旺,除却一两朵外,其余的花苞皆以盛放。跳跃的灯光下,朵朵红花千娇百媚,染得一室幽芳。
韩露接过花枝,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哭笑不得:“宫老爷,你又去偷花了?”
自从得知她喜欢梅花后,宫书玉便想从别处移栽几棵梅树到院中来,只可惜时至隆冬,土地封冻无法实行,于是,他便时常去郡县里某乡绅的梅林中摘花,被韩露戏称为“采花盗贼”。
“是又如何?”宫书玉将花枝□□花瓶中,回答得理所当然。
见他故作严肃的模样,韩露“扑哧”笑了出来,笑容来不及收回,眉头便皱了起来,一手抚上小腹,轻轻“唉”了一声。见宫书玉紧张地凑过来,韩露忙攀着他手臂借力起身,往榻边走去,边走边笑:“今日动了大了些。”
宫书玉扶着韩露躺下,替她盖好被子,随即吹熄灯,撩下帐子躺下,半晌后摸索着握住韩露的手,语气里余怒未消:“要是有什么事,一定饶不了那两个小子!”
忙了一天,困意涌上来,韩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沉入梦中。
再醒来时,爆竹声已经停息,屋外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雪花落下的簌簌声。宫书玉睡得很熟,发出轻微的鼻息,只是依旧紧握着她的手。
腹中的疼痛一阵紧似一阵,韩露咬着牙,生怕一动便将宫书玉惊醒。
这个孩子定然是个急性子,否则的话,又怎会偏偏赶在岁首时分降世?
想笑,却笑不出来,汗水浸湿中衣,紧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韩露轻轻蜷起身子,等着这波疼痛过去。
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再等等。在疼痛的间隙里,韩露告诉腹中的孩子别急。
不知为何,突然更想飞儿。在这个岁首的黎明时分,那个孩子又在做些什么?
是在梦中熟睡,还是依旧清醒?他会不会想娘亲,抑或者是怨恨被遗弃?
泪水溢出,顺着脸颊流进嘴角,又咸又涩,却只能吞进腹中,独自品尝。
更鼓声再次响起时,韩露终于没能忍住,低低□□出声,轻轻动了动被宫书玉握住的手,下一刻,手便被反握住。
因为担心,宫书玉睡得并不沉,醒来后先是警觉地问了一句。没得到回答,却听到了急促的喘息声。
他心里一惊,翻身坐起,擦亮火石点燃铜灯。再转头看时,却见韩露疼得眉头紧蹙,连嘴唇都似乎失去血色,汗湿的长发黏在脸颊上,面色白得吓人。
“多长时间了?”直怪自己大意,宫书玉胡乱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找人。
一阵疼痛过去,韩露稍稍松口气,摇了摇头:“天还没亮,去找谁呢?”
等不到回应,她抬起头,却见宫书玉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却被疼痛压了回去,待她咬牙硬挺时,耳边已然听到宫书玉喊人的声音。
好得是,仆妇孙妈妈在家乡时曾替人接过生,并且颇有自信。
“老爷放心,有孙妈在铁定无事!”她将胸脯拍得山响,说完后便将宫书玉推出门去,“夫人疼得厉害,老爷眼看着不心疼吗?”
宫书玉在门外,听着门里传来的一阵接一阵的□□声,团团乱转,不经意间一瞥,却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两个儿子,心里顿时火起。
小儿子泪流满面,吸着鼻子不停抽泣;大一点的儿子则紧握拳头,眼里泪光闪闪。
黎明时分天气寒冷,两个孩子虽然穿着棉衣,可鼻头早已冻得通红。宫书玉心一软,怒气消散,走过去沉着脸问:“你们不睡觉,跑过来干什么?”
小儿子哭得更大声,大儿子开始抽抽搭搭,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孙妈妈说……我和弟弟把……娘撞坏了。”恰巧此时,屋里的□□声越来越大,大儿子像被吓到似的一顿,随即嚎啕大哭:“娘会不会死?”他这一哭,小儿子也闹开了,抱着宫书玉的大腿直喊要娘。
宫书玉原本就急,被两个孩子一闹,心里更加无底,正在焦躁无主时,只听得天边传来一声沉沉的钟声,岁首的第一缕曙光划破青黛色的天空,照亮大地。
沉寂片刻后,响亮的婴儿哭泣声从屋里传出,门一开,孙妈妈抱着小小的襁褓探出身来,顾不得去抹额上的汗珠,笑语晏晏地报喜:“恭喜老爷……”
她话没说完,肥胖的身子已被宫书玉拨拉到一边,“咦”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门外,被两名小少爷团团围住。
“别急,别急,我们到风小的地方看妹妹。”她紧了紧襁褓,斜眼望望屋内,微微地笑。
身体绵软无力,再也动不得半分,韩露躺在榻上,闭着眼昏昏沉沉地想睡。脚步声响起,急促却又小心,行至榻边不见声响,只听到了轻微的叹息。
勉强睁开眼,韩露牵动嘴角,笑了笑:“女儿漂亮吗?”
宫书玉不语,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明亮的灯光下,能看到他眼中的心疼和责备。
不让他开口,韩露用尽全力去握宫书玉的手:“她睁开眼看我呢,眼神好像……飞儿。”顿了顿,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名字还是说了出来,泪水顺着脸颊滑下,眼前的一切都迷蒙起来。
“我知道。”宫书玉低低地开口,指腹轻轻划过韩露脸颊,替她拭去泪水。
握着这个爱她至深的男人的手,韩露微微笑着,沉沉睡去。
在梦中,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飞儿。
他已经长成英挺少年,此时此刻,正端坐在雄伟大殿中的书案前,提笔沾满丹朱红,在案上的图碟上重重地圈了一笔,随即抬起头直视着她,轻轻地唤了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