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昔日情殇(1 / 1)
林小安又一次出来了,(*^__^*) 。日暮时分,解忧到达一座小镇。
许是这几年娇贵惯了,弃车上马在光秃秃的马背上颠簸了几个时辰,解忧浑身的骨架如要散开般酸痛难忍。赶在店铺歇业前,她为坐骑配上了马鞍,又在成衣店买了一套合体的便衣穿上,备足干粮清水继续赶路。
当她来到滇水边时,天色已阴沉下来。渡口寂寂,旅人疏疏,晚风挟着湿气扑面而来。
解忧看着白茫茫的江水逐渐融入暗沉的天色中,心里焦躁起来。不多时,渡边只剩下她一人,身后的长草沙沙作响,草丛中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更显空阔寂寥。
就在她准备牵马离开时,远处江面上一点模糊的亮光吸引了她的注意。亮光摇摆不定,越来越清晰明亮,离得再近些时,便隐约现出一叶扁舟的轮廓。
“天色已晚,风雨将至。江中多暗礁,不敢冒险。”当最后一名渡客走下船后,摆渡的老艄公指指无星无月的沉沉夜空,朝解忧摇头。
“我有急事过江,愿多付船资,请老丈通融。”解忧恳求。
“小僧也有急事渡江,请老施主帮忙。”低沉的语声如细小的蜂针般极快地在解忧心上蜇了一下。只此一下,便让她的心持续不断地痉挛抽疼起来。
悬在船头的灯笼里透出的朦胧灯光在夜色中将他的高大轮廓一点一点地勾画出来。他双手合十,同老艄公说着什么,然后朝老艄公躬了躬身,走到解忧面前。
“上船吧。”他不看她,牵马向渡口走去。
船未行至江心,风雨便来了。密集的雨点打在船蓬上,啪啪作响。艄公立在船头,正奋力摇奖。借着电光一闪而过时,便能看到雨水顺着他头上斗笠的边沿急速滴落。
解忧交握双手,垂头坐在船蓬里。
在她对面,盘膝坐着一个人。黯淡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重重的阴影,遮盖住他的面容。解忧能看见的,只有他的光头和胸前挂着的那串长长的佛珠。
船身不时摇晃颠簸一下,又很快恢复平稳。两人都默不作声,船蓬里便陷入静默中。
一声响雷从头顶滚过,疾风挟着雨点扑入船蓬中,吹熄了烛光。船身剧烈摇晃几下,向一边倾去。漆黑中,传来急促的马嘶和老艄公有些惊慌的叫喊:“触礁了,快跳船!”
恐惧和惊慌像潮水般汹涌而来又迅速退去,解忧摸索着抓紧船舷,一动不动。
五年过去了,她依然固执倔强,认定一件事情,便会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而他呢,他是否仍像以前那样,明明预见到前方的危险,却还要心甘情愿地为了她涉险?
冰冷的江水渗进已达到小腿处,船身倾覆在即。解忧听到了“扑通”的跳水声,不知是艄公的还是他的。解忧希望是他的,那样的话,她才会彻底死心。
可惜她未能如愿。黑暗中,一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温热的气息在脸边轻拂。
“抱住我!”他高声叫道,就像五年前的那一天他望着她简单地命令道:“你,跟我来!”时一样,坚决得不容置疑。
解忧一把抱住他宽阔结实的背脊,把头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当他带着解忧跳入恶浪滔天的江水中时,解忧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林小安,你为什么不放弃我呢?
终于踏到岸边的土地上时,天色已蒙蒙亮了。
三人丢下赖以救命的浮木,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的江边。湿衣贴在身上,被微凉的晨风一吹,似乎长在了皮肤上,无端生出几分寒意来。
老艄公突然停住,转身对着湖面悲戚地叹了一声。解忧心里一阵难过:若非她要坚持渡河,也不会发生事故。她走到老艄公面前,想说句抱歉安慰的话,却张口无声。
老艄公向她摆了摆手:“都怪我见钱眼开,与你无干。”他看了解忧和站在她身后的林小安一眼,沉吟道:“你们都湿透了,去我家里休整一下吧。”
解忧跟在林小安身后,一跛一跛地往前走。她的一只鞋不知何时掉落,另一只鞋底沾满了沉沉的污泥,抬脚时艰难异常。没走多远,光着的那只脚便被尖利的砾石划破,伤口浸过泥水,钻心地疼。
尽管林小安走得慢下来,可解忧依旧跟不上。她皱皱眉头,开始痛恨这几年对自己身体的娇惯。
“我背你。”林小安不知何时停在解忧面前,看了她的脚一眼,转身蹲了下来。
解忧一怔,心中百味齐集。她咬咬牙,拖着伤脚绕过林小安,慢慢向前走去,没走几步,便被凌空抱了起来。
解忧挣扎几下,最终没挣脱出那个怀抱。那个怀抱,同五年前一样,温暖而宽阔。
“五年了,你为何仍如此倔强?”林小安低垂着头,如夜空般深沉的眼眸望向解忧,似要望进她心中。
解忧别头避开林小安的目光,紧抿嘴唇,盯着快速向前移动的黄褐色地面,一言不发。
过去的她,可以肆意享受这个温暖怀抱;而今,她却没了资格。
前天夜里,她还曲意逢迎,在宫书玉身下婉转承欢。韩露死了,早在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便死了。现在活着的,是解忧——一个把自己卖给了权势和金钱的女人,一个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活着想要什么东西的女人。
老艄公带林小安和解忧走进江边的一个小村落里时,天光大亮。他停在一座低矮的茅屋前,抬手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一张皱纹满布、白发苍苍的老妪的脸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妪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把老艄公往屋里迎,在看到林小安和解忧时,错愕片刻也将他们请进屋里。
“这是我年轻时的衣裳,只穿过几次。姑娘若不嫌弃,拿去换下湿衣吧。”老妪递给解忧一件半新不旧的布裙,有些羞赧地望着她,似乎生怕她不接。
解忧低头称谢,接过了衣裙。老妪见她接了,神色间很是高兴,转身走了出去。等解忧换下湿衣后,又端了盆热水进来。
“你的脚伤得很重,好好泡泡吧。”她和蔼地对解忧说。
解忧把脚浸到热水中,阵阵痛楚顿时从脚底升腾而起。疼痛直冲她的鼻腔,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婆婆,都是我不好……”
她话未说完,便被老妪打断:“你莫难过。我家老头子天生热情,便是不求他,他也终会载你们过江。我嫁他这些年来,不知为他担了多少心,掉了多少泪。船毁了不打紧,只要人没事就行。”似是惊觉自己的多话,老妪急急止住话头,端起了水盆:“我去换水来。”
老妪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布丁连布丁的布帘后,苍老但亲昵的低语声便紧接着在帘外响起:“吃饱就睡吧,两个客人我来招呼。这一夜,也够你折腾的。”老艄公低沉地应声,一阵脚步踢踏声后,帘外便静了下来。
解忧环视屋内,虽然空间狭小、摆设简陋,但却令人从心底生出温馨和舒适来。
她当然明白:正因为有这对恩爱的老夫妻在,这间茅屋才会如此温暖。
而这种温暖,是她自幼便期盼得到而至今都未曾得到的。当日她中箭在林小安家中养伤时,也曾因殷落和林风的存在而收受到了同样的温暖。自那之后,即便是在煦暖如春的“解忧楼”中同宫书玉缠绵悱恻,也再没感受到如此的温情。
正这样想着时,脚步声逼近,有人走进屋来,将盛满清水的水盆放到了解忧脚边。然后,有双手捧起了的双。那双手修长有力,掌心粗糙的皮肤划过解忧脚心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解忧想用力抽出脚来,却被紧紧地捧住,就那样被捧在了他胸前。
林小安将解忧的脚放入水中,轻柔地替她清洗完,又仔细地在伤口上涂上药膏。药膏触及伤口,先是一凉,随后便是钝痛,好似通入骨髓中去,痛得解忧用力扭动双脚。
“别动!”林小安使劲扳着解忧的脚,手下没有停顿地继续上药。
脚上的疼痛似乎都转移到了心上,解忧急于摆脱林小安的掌控,一用力将林小安手中的药膏踢飞,站起身来向门口冲去,想赶在眼泪流出来前逃离这里。
可惜,林小安没给她逃脱的机会。
“告诉我,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从背后抱住解忧,死死地抱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为什么你要离开?难道你忘记了曾经的誓言吗?”
解忧紧咬下唇,唇上隐隐露出血痕。她瞪大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只是用力挣扎。
“韩露,告诉我为什么?你说!”林小安低哑的语声中夹杂着暴躁与不安,他用力扳过解忧的身子,狂乱地吻上了她的唇,收进双臂把她拥进怀里,似要融进自己身体中一般。
不,不要这样!解忧紧闭双阳,任凭眼泪不受控制奔流。别吻我,我不配。你为我朝思暮想时,我已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你抱住的这具躯体,曾被另一个男人抱过;你吻住的这双嘴唇,曾被别的男子这样吻过过;你爱过的韩露,为自己的自私付出惨痛的代价;她为了生存,出卖了自己的身体,然后,便死去了。
解忧张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一股血腥便充斥了整个口腔。趁林小安抚唇错愕的瞬间,解忧逃离了他的怀抱,直直地冲出茅屋。
在她身后,水盆翻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划破了村庄寂静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