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1 / 1）
黑夜，浓得化不开。
他在跑，拼命拼命地跑，他想停止，可是，没有尽头，没有光源，他不知道该在何处停止。
渐渐地，他的脚步钝了，胸口像火烧般剧烈地痛着，他累了、乏了，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忆中一道似曾相识的女性嗓音在他耳畔幽幽地响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要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睡吧睡吧，我亲爱小宝贝……”
柔柔的旋律，轻轻的歌谣，宛如一双温和的手，一遍一遍，慰藉着他刻满伤痕的心。
不自觉地，他的脚似乎注入了新的活力，慢慢地追逐着声源而去。
夜雾渐渐地变淡，一扇脱落了些许油漆的斑驳木门突兀地从一片暗色中显现出来。
他伸手握上门把，犹豫着要不要转动。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要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睡吧睡吧，我亲爱小宝贝……”
耳畔回荡着的歌谣透过面前的门板再度钻进他的耳膜。
心，没来由地一阵鼓噪，催促着叫他不再彷徨。
手，下意识地握紧；门，轻轻地被推开。
一道刺眼的白光迎面袭来，蜇痛了他的眼睛。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要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睡吧睡吧，我亲爱小宝贝……”
耳畔，那似熟悉又似陌生的歌谣清晰地在他耳边起舞。
他眨了眨眼，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明。
这是一间不足十五坪的房间，没有装修，只有一张床、一扇窗、一张书桌、一个衣柜和两把椅子，可以说，简陋地令人不忍直视。
阳光透过大敞的窗户直直地射进来，沐浴着窗台上那一盆小小的雏菊。
此刻，在靠近窗台的座椅上坐着一位面容安详的少妇，少妇的怀里，轻轻地抱着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摇篮要你快快安睡，夜已安静，被里多温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的双臂永远保护你……世上一切快快安睡，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睡吧睡吧，我亲爱小宝贝……”
少妇轻轻地唱着，白皙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小男孩，她的眼神很温柔，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满足，她的声音很纯粹，宛如清晨中凝结在花瓣上的露珠，好听地不可思议。
打了一个哈欠，她怀里的小男孩终于起了睡意，慢慢地，噙着一丝幸福的笑，沉沉地进入梦乡。
见状，少妇莞尔一笑，轻轻地将他抱起，小心地把他安置在那张怎么看都不怎么舒适的小床上。
抚摸着男孩柔软的发梢，少妇微微低下头，印上一个薄如蝉翼的轻吻，然后，她无声地搬来一张椅子，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安静地守候在男孩的身旁。
午后的风轻轻地低吟，撩起床边素色的窗帘，纠缠着与其共舞。
他有些醉了，为触目所及的景物。
情不自禁，他的双脚带着他来到了那个少妇的身边。
他知道她看不见他，所以，他堂而皇之地在床沿边落座。
看着睡梦中再也熟悉不过的容颜，他的目光本能地望向正对着他看书的女子。
心，有一点点暖，有一点点涩，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迷茫。
时间的沙漏躲在暗处静静地流淌，他有些困了，可是，突如其来的几声叩门，打消了他的倦意。
那扇被他打开的门发出痛苦的哀鸣。
他有些疑惑，他记得他刚才没有关门啊？
不待他细想，坐在他对面的女子蹙眉站起了身。
门开了，冲进来两个戴着黑框墨镜的黑衣人。
而在两个黑衣人之后的，是那个让他再熟悉不过的男子。
“云、云先生……”
他听见少妇略显惊慌的声音。
看着她无措的面容，他本能地起身走了过去。
忘了自己现在只是个透明人，忘了自己无法给予谁任何的保护，他来到了她身前，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你开一个价吧？”站在他面前的男子冷漠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已经签过名的空白支票。
“什么意思？”女子的面孔倏地惨白。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生下他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男子面无表情地说着，带着讥诮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床上正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的小男孩。
“不！不是！我没有！小羽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我生下他只因为我爱他，只因为爱！”双手紧紧握成拳，女子强忍着屈辱的泪水。
“爱？哈，你认为一个酒家女的爱能值多少钱？虽然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迷惑住了蔺凯，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我也只好认了。”叹口气，男子状似无奈地道，顺手将手里的支票放在那张破旧的书桌上：“支票我放在这儿，随你填，拿了钱就离开这儿吧，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去美国的机票，相信你一定可以过得很好的。”
“云先生，请你把支票收回去！小羽是我的孩子，不是东西！”女子的声音隐隐有着哽咽，吸口气，她努力压下眼眶里悬着的泪，直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您可以用钱来侮辱我，因为我的职业在别人眼里是真的没有地位可言，可是，小羽是无辜的，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您不能用对待我的方式侮辱他！”
“侮辱？呵！你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男人皮笑肉不笑，随后向身后的黑衣人示意。
接受到他眼神的暗示，其中一个黑衣人二话不说地走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地拽起坐在床上还没有进入状况的小男孩。
“你要干什么？妈妈！妈妈！”突如其来的对待让小男孩手足无措，惊恐地睁着眼，他向着自己的母亲求救。
“放开他！你放开他！小羽！小羽！”少妇惊慌地想要冲过去，但，比她的动作快一步，另一名黑衣男子挡住了她。
“你干什么！你让开！让我过去！小羽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不要带走他！求求你们！”女子哽咽着尖叫，挣扎着想要冲开挡在眼前的障碍。
“云先生，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带走小羽！我求求您！生下他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没有想过要云家承认他，也没有想过用他来向云家要一分好处！生下他，只因为我爱蔺凯！我知道我的爱不值钱，所以我愿意把爱藏进心底，也许是苍天垂怜，让我有了小羽，让我的爱有了可以延续的方向，小羽是我所有爱情的寄托！他是我的命啊！求求您不要带走他！我求求您！”泪一颗接一颗地滑落，女子的双膝直直地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她跪走到男子的脚下，拉着他的衣角，卑微地乞求着。
“妈妈！妈妈！妈妈！”被黑衣人制住的小男孩哭着喊叫，小脸上布满了惊惧的痕迹。
两个黑衣人沉默了，无声地将目光转向自始至终都寒着一张脸的男子，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滴答滴答——
桌上破旧的小钟在无奈地叹息。
一旁，无力伸出援手的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许久，神情冷肃的男子有了动作。
他狠狠地推开跪在他眼前的女子，向两个黑衣人投去一个凌厉的眼神。
然后，捉着小男孩的黑衣人抿紧双唇，将手中不断扭动的孩子连拎带拽地拖出了这间小小的房间。
“妈妈！妈妈！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妈妈！妈妈！”
“小羽！小羽！”女子狼狈地起身想要去追，可是另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她。
“妈妈！妈妈！”男孩的声音渐渐远去，女子的脸上浸满了绝望的泪。
“如果你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我们走！”语波不兴地扔下这么一句话，男子向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举步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女子不放弃地追上去，苦苦哀求。
“云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小羽好不好！他……他不是蔺凯的孩子，他不是你们云家的孩子……”
“不是？呵！我也希望不是，可是事实证明他是云家的种！我不允许我们云家的子孙流落在外！尤其是跟在你这种风尘女子的母亲身边！”
“云先生，小羽是我的命！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求求您！不要拆散我们母子好不好？求求您……”
透过敞开的窗户，屋内没有跟出去的他看见女子步履不稳地追在那两个男子的身后，一直到他们上了车，她也没有放弃。
“妈妈！妈妈！妈妈！”车内，被强硬带上车的小男孩隔着一层无情的玻璃呼喊着站在车外的母亲。
“小羽！小羽！”女子拍打着坚实的玻璃，泪如雨下：“云先生！求求您！求求您！放过小羽！求求您！不要带走他！云先生！”她哀求，拼命拼命地哀求，可是，回答她的却是车子发动时的引擎声。
“哧”车子无情地发动了，划过她的身边，将她震倒在地。
望着远去的车子，她顾不得身体的擦伤，不死心地在车后追逐，口里不断地唤着：“小羽！小羽……”
他静静地在屋里看着，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子，看着明知追不上却依旧想要尾随的单薄背影……
阳光黯然地抚摸着窗台上的小雏菊。
他失神地立在原地，任两行冰冷的液体在脸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