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双双金鹧鸪（1 / 1）
浠宁。很轻很轻的音调，很深很深的柔情。浠宁，娘是不是错了？或许，是该让你留下的，至少你的生命，可以给所有人带来希望。对不起，娘，只是太爱太爱你。
嘤嘤的啼哭，渐行渐远，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浠宁不哭，娘很快就去找你，很快。
也许，早该离开了吧？只是心底里还有一份牵挂，一份执着。是谁，还欠着一个永恒的誓言？
“魂儿。魂儿？”一声声呼唤，隐约响起在耳边，那样的深切。
是梦吗？可是这个声音，明明那么真实，那么温暖。
“冥。”一声轻轻的回应，顿时让全屋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火睡莲的药性，果真是让人叹服。只是代价，也未免太大太大。
随着魂儿缓缓睁开的双眼，一张霸气俊朗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带着疲惫，带着惊喜，带着浓浓的爱意。
“魂儿，你终于醒了。”幽冥握紧魂儿的手，望着她温婉的笑，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有多久，多久，没有看见过她的笑了？每次每次，她出现在他酒醉后的梦里，总不是笑着的，总是那般怨恨，那般决绝。但是此刻，她的眼中依然没有了恨意。如今醒来的水漪魂，只是为了谁的一句誓言。
“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答应过——”
“一方喜帕，一对红烛，一夜洞房花烛。魂儿，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喜事我已经让清晓去办了，我暗夜幽冥发誓，一定给你一个最热闹的婚礼。”
魂儿的手，缓缓抚上幽冥的面颊。只是看见过他的霸气，他的冷酷，他的狠绝，他的伤痛。原来，他的笑容，竟也可以这般温暖。“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把浠宁生下来，多想把他亲手养大，我有多爱他，但是，到头来，却是我亲手杀了他，我……”晶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的枕巾。
“魂儿。”幽冥低头，轻轻吻去了魂儿眼角的泪，“是我欠你太多。与其说是你亲手杀了他，不如说，是我逼你下了这个狠心。是我亏欠你的，不要把所有的苦，都放在自己一个人的心里。”
“不会了，冥。我答应浠宁的，很快，很快就会去找他。”魂儿微微地笑着，笑着，嘴角缓缓溢出一汩鲜红的血液。当日在浮冰山，噬血蛊毒已解，却在情花丛中，催动了噬情蛊毒。如今，是她水漪魂不贞，即便是死了，也与他二人无尤，亦不必多丧两条性命。
幽冥见魂儿嘴角溢出血丝，拿起一块白色方巾轻轻替她擦拭干净了，轻声言道：“魂儿，别多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嗯。”
幽冥细心地替魂儿掖好被角，笑着走出了房门。
暗夜幽冥，你真的好傻，只求一个死同穴，也便够了么？这就是所谓的定数。生死相随。幽冥一出房门，脸色立刻变了。
“王。”清晓急切地走上前来扶住了幽冥，正欲说些什么，却都被幽冥制止了。
“没事。”幽冥皱了皱眉，继而回头望向房门，似乎可以隔了门看到帐下恬然入睡的女子，眉间顿时舒展开来。“清晓，婚事，怕是要再提前些日子了。”
“是。”清晓低头应了，扶着幽冥向他房中走去。
“清晓，毓璃是个好女子，不过是爱错了人。我死后，冥国必定会再次陷入战乱之中，你——你就好好保护她吧。”
“是。”是，王，不必你说，清晓自当保护好她。更何况，毓璃公主如今已有了身孕，清晓便是拼死，也会保得暗夜家一条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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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儿，我想见见毓璃公主。”听着幽冥走远的脚步声，魂儿方才坐起，唤了芷儿。
“是，公主。芷儿马上去请。”芷儿欠身。魂儿只靠了片刻，毓璃便笑吟吟地走进了屋中。
“妾玉妃，见过云后。”毓璃见了魂儿，略一欠身，行下一礼，却让魂儿愣了愣。漓国的毓璃公主，竟然是这般高雅、柔美，这如何是她一个风尘女子可以比拟的。
“公主何必如此见外呢？”魂儿笑着起身，挽过毓璃的手，与她一同坐在了床沿上。“芷儿，看茶。”
“这可真是折煞毓璃了。不知云后今日召毓璃前来，有何要事？”
“偏就是有了要事，才能与毓璃公主见上一面吗？”魂儿笑了笑，从芷儿手中接过一杯茶轻啜了一口。“不过今日找来公主，是真的有要事相求。”魂儿言罢，放下杯盏，抬眸望向毓璃。
“云后为后，妾不过是个侧妃，这个求字实不敢当，云后有话但说无妨，妾身必定万死不辞。”毓璃对魂儿的口气很生疏，甚至隐隐含着一丝妒意。魂儿听着，只是淡淡地笑了。
“公主，魂儿心知，这后宫之中，独独你毓璃公主对北冥王的心，日月可鉴，况如今，你又已怀上他的子嗣，这后位本就是你的，往后，必定也还是你的。”魂儿轻叹一声，又道，“魂儿自知已经时日无多，只盼日后，你能对他不离不弃。当然，魂儿也指望着，公主日后，为芷儿寻一个好人家。”
“芷儿不敢！”芷儿一听得魂儿说完，即刻便跪在了她的裙边，“我水族女子，虽然冷清冷血，却也重情重义。无论是水漪魂，还是司徒明月，芷儿定誓死追随！”
“誓死追随？”魂儿苦笑一声，竟厉声道，“我的生死，与你何干！你不过是个丫头，你的生死何曾轮到你来决定！下去！”
“公主！”
“下去！”一声怒斥，惊动了门外的侍者。“来人，把芷儿带下去！”
“是。”
房中，一瞬间静了下来。房门缓缓关上，魂儿的嘴角，缓缓溢出一丝血迹，渗出一丝一丝的凄美。
“云后与芷儿姑娘感情甚笃，想必早已不再以主仆相称。今日这么做，不知又是为何？”毓璃看着魂儿，竟不由自主地拿起丝绢，伸手替魂儿轻轻擦净了嘴角的血迹。
“公主，你一切都看得透彻，我与若灵感情如何？我与采薇感情如何？可她们最终，却是怎样的结果？我真的不希望，所有水族女子都为我而死。更何况，我身上背负的血债已经太多太多，本就是个死有余辜的人了，又何苦让她再枉送一条性命？”
“云后果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也无怪乎他会——”
“心地善良？公主，魂儿若是善类，又怎么会亲手杀掉我自己的孩子？！浠宁，他有多无辜，每夜每夜，他在我的梦里哭泣，在我的梦里喊着娘，你知道我有多恨，多痛，多悔！”魂儿定了定神，不再开口，只是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云后，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想了，往后，你还可以与王相守，还可以有另一个孩子，还可以……”
“不可能了。魂儿自知已经时日无多，再讲这些又有何意义？只望公主能为他留下一条血脉，与他相守相随，魂儿亦不枉此生了。往后，他是要坐拥天下，还是要归隐山林，我自是永远都管不着了。”
浠宁，是这个名字吗？毓璃看着魂儿凄美绝世的容颜，心间竟不由自主地软了。即便是命中注定，她该与她共侍一夫，但她们，绝不会是敌人。“浠宁，孩子，你听见了吗？这是云后给你的名字啊。”毓璃抚着自己的小腹，轻声言道。
“浠宁！”魂儿听着这两个字，眼中闪出一阵惊喜，“公主——”
“只希望，他能如云后所期望的那样，息事宁人，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地过完这一生，不要再去追求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反倒落得一身的伤。”似是告诫，似是感叹，只想告诉自己不再痴缠。他们之间，本就容不下一丝一毫外物的介入，即便到了今日，她毓璃也只能是个外人。
许是解开了心中的结，大家都已经决定要放手，魂儿与毓璃相视而笑，房中，竟是那般的恬然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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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北冥王大婚，真个冥国一片喜庆。
第四次穿上大红喜服，心里的感觉是如此的不同。第一次穿上喜服嫁给洛泽的时候，肩上承载着的是一个国家的负担，没有爱，再幸福的笑也是完美的伪装。第二次，在浮冰山顶，穿着大红喜服，看着洁白的冰面上，血花绽放，看着自己的族人一个个倒下，无助、无奈，看着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绝情、冷血。第三次，是失忆后嫁给萧羽，本以为，那就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如果没有那段记忆的话，也许，他们可以长相厮守吧？那么这一次，是承诺的兑现吗？
一方喜帕，一对红烛。说到的，果真都做到了。她这一生，只要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这一会，也就够了吧。魂儿静静地看着妆镜中映出的女子，内心无比的平静。人间自是有情痴，愿作□□鸟。娘，你说的，果真不错。至少这一刻，魂儿信了。
“云后，吉时已到，怎么还在房里发呆呢？”毓璃浅笑着走进魂儿房中，语气已是这般熟络与关怀。
“云后，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魂儿低下头去，轻轻摆弄着绣着一双金鹧鸪的裙摆。
“那该叫什么呢？还叫月小姐吗？”
“司徒明月，是萧羽的妻子，我，只是水漪魂。”魂儿说完这一句，抬头直直的望向毓璃，眼中已完完全全注满了幸福喜悦。
“行，不管你说什么，今日大家便都依了你。呐，我说了，吉时已到，还不要出去拜堂么？”毓璃笑看着魂儿，抬手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等等。来人，帮我把这块帕子送去给芷儿。”一块素白晶莹的丝绢，如浮冰山的一角展现在眼前，透着一股淡淡的寒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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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前，幽冥已穿好喜服在那儿等了许久。也许，就此一同共赴黄泉，也是一种幸福吧？平静地看着魂儿温婉的走上前来，幽冥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握紧了她的手，携她一同向聚灵殿走去。
既然答应了要长相守，他就一定要做到。他要在暗夜家先人的灵位前，给她一次最完整的婚礼。
“一拜——皇家先灵——”
“二拜——天地同寿——”
“三拜——”
“魂儿！”门外的礼乐声戛然而止。百官都静静地守在聚灵殿外，不敢有只言片语。这大喜的日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恐怕……
“继续拜堂！”魂儿擦净了嘴角的血迹，握紧了幽冥的手。
“三拜——夫妻恩爱——”
“礼成——”
礼成。这是她撑到最后一刻要等的誓言，今天，终于实现了。
天色，渐渐朦胧了。魂儿轻轻地靠在幽冥的怀里，气息已若游丝。对她而言，支撑她活下去的只是这一个承诺，如今承诺兑现，她已无可留恋。
“魂儿，我带你起看烟花吧？那是今日大婚之礼。”
“好啊。”魂儿睁开眼，笑看着幽冥，竟绽放出一个无比明媚的笑，“浠宁告诉我，彼岸花开了，开得和烟花一样美丽。冥——”对不起。最后三个字，已经无力说出口。对不起，不该留下你一个人的孤独。
“魂儿，记得等我。”轻轻的低语响起在耳畔，幽冥轻吻了一下魂儿的鬓角，道，“清晓，传本王遗诏，从今日起，冥国子民向修王司徒洛泽称臣。我和魂儿，同葬于浮冰山顶。”
“王，火睡莲之毒未必无药可解，您又何苦——”
“火睡莲之毒，即便有药可解，我心上之毒，又该何处寻医？悲欢同泪，生死相随，我暗夜幽冥，说到做到。”
“是。”
也许还没有走到最后一刻，但他们都已经选择了放弃。因为这条路，走得实在太累太累。
江山醉，红颜泪，初落眸间心已碎。
江山醉，红颜泪，刻进千古情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