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 一个推断(1 / 1)
关魈怎么也想不明白,柳三三为何会如此迁怒于他。他一直以为,就算泰山崩于眼前,这臭书生的眉毛也绝不会动一下。
然而此刻,柳三三的脸,简直比冰窖还要冰冷。关魈只觉得背脊凉飕飕的,不由又向火堆挪近了一些。
山上的夜风,冻得人发慌。柳三三忍了许久,终于再也忍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打到第五个的时候,一双大手将她拽了过去,紧紧地将她裹在了斗篷里。
柳三三赌气般挣扎了几下,却被关魈喝止住:“不想冻死的话,就乖乖坐着别动。”
也不知是贪恋那怀中的温热,或者是真的怕了,三小姐果然很听话地紧贴着关魈,没再乱动。
耳鬓处传来一阵阵粗鲁的呼气声,柳三三的心里顿时觉得痒痒的。她咬了下唇,忽然问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杀钟伯?”
关魈闷声笑了笑,闭着眼懒懒道:“你想做什么,本少会不知道么?如此费尽心思安排婚局,又假扮程恋水,无非是想引出钟伯,查明整件事的真相——这么重要的人,你又怎可能杀他?”
柳三三听得鼻子一酸:“……原来你都明白。”
关魈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淡淡道:“……本少明白……”
短短四个字,顿时将柳三三的心塞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这奇妙的感觉维持了少时,最终被一阵冷风吹醒了过来。
“你还记不记得前夜在山上遇见程恋水?”
关魈眉头暗皱,颇为不爽地“唔”了一声。
柳三三道:“当时她私下对我说,举家外迁全是迫于李员外家的公子逼婚。可我叫人查了,一切纯属子虚乌有。想必是程帆与钟伯为了将程恋水带出镇,而故意撒的一个谎。”
关魈苦笑着摇了摇头:“这程姑娘也真够可怜,被你骗不说,还被自家人骗。”
柳三三白了他一眼,只道:“或许对她而言,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
关魈又问:“既然如此,那钟伯为何迟迟不现身将她接走呢?”
“因为——”柳三三看着关魈,犹豫了片刻,“——因为他不能够。”
“不能够?”
柳三三道:“程帆被杀,钟伯岂会袖手旁观?他定是去找那凶手了,而且,也一定查出了些什么。”
她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于是凶手偷梁换柱,将原本涂在我扇上的迷蝶香换成毒粉,借我之手杀了他。其目的无非是要灭口。”
“好一个借刀杀人!”关魈咬牙切齿地攥紧拳头,“如此说来,只要查出那换扇子的人,便可知道凶手是谁了?”
柳三三想到了丫鬟向红,不由眉头深锁:“……杀人的人未必就是幕后主使。这件事怕没那么简单。”
关魈赞同地点头道:“本少今日见到衙门通缉钟伯的告示,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既然钟伯也是受害者,那为何又要无故杀人,还将那人的尸体假扮成自己?”
柳三三道:“钟伯并非无故杀人,他杀的是——”
她抬头朝关魈看去,才发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正盯着自己。
四目交触的瞬间,两人却又同时别转过了脸。
关魈清咳了几声,催促道:“他杀的人是谁?莫非你知道?”
“……那具无头男尸,其实是哑巴。”
柳三三边说,边忧心忡忡地瞄了眼身边的关魈,果然见他身体僵硬,脸色悲切地凝望着前方篝火。
柳三三渐渐感到,他怀中原有的暖意正在被一股剧烈的寒气所替代。直到最后一丝温暖也散尽了,关魈才动了动。他架起雁翅刀,一语不发地站起身来。
柳三三也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别去!”
关魈背对着她,依旧是沉默。
柳三三深呼一口气,镇定道:“钟伯之所以要杀哑巴,绝不是没有理由的。据我推断,在哑巴失踪后,偷偷回画花楼里找火药的,并非只有‘槐花’一人,还有钟伯!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连着两夜独眼都会听到那摇床声。”
她见关魈不语,又接道:“不管钟伯有没有在‘槐花’之前拿走火药,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钟伯跟踪哑巴与“槐花”已有多日,他如此大费周折追查二人的消息,想必这二人与程帆的死和我爹的被绑脱不了干系。再者,钟伯故意将尸体伪装成自己的,想是他在凶手面前暴露了行踪,才会出此下策,用以掩人耳目。”
一口气说完,回应三小姐的却只有呼啸而过的凛冽寒风。
隔了许久,空气里才响起关魈的声音:“那又怎样?”
他微微侧过脸,从眼角射出一道冷冽的光芒:“——抱歉得很,就算你的推理再天衣无缝,本少还是相信自己的兄弟。”
关魈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徒然升起一股酸楚。
柳三三愣了愣,沉声道:“……我明白。”
关魈的背影猛地一颤。他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向柳三三。
两人就这么站在月色里,互视了片刻,忽然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笑了笑。
“那你有何打算?”关魈问道。
柳三三看着手中玉扇,撇起了嘴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十五。天色微亮。
山中林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关魈歪倚在石上,忽地打了个寒噤,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伸了个懒腰,手一摸,身侧竟是一片空白。
“柳三!?”
赶紧环顾四周,只有那高头骏马还绑在树边,悠哉地踱来踱去。
“好你个臭书生,竟一声不吭地走了!”关魈心里越想越气。难怪昨夜他总觉得柳三三有些神神叨叨。
他快步跑到马前,正要解下绳索,却听见林中传来一阵悉嗦的脚步声。
“老大!你可找的我们好苦哇!”
来的正是关魈的三个好兄弟。麻子抢先冲上前道:“大哥,你走后,镇上可是出了大事了!”
关魈锁眉听着麻子絮叨了一大通,原来所谓的大事就是衙门缉拿自己与臭书生的告示漫天飞。据线报说,无字门还派了一拨儿高手明察暗访,追寻他们的行迹,弄得镇上鸡飞狗跳。
三人也是好不容易摆脱了盯梢,才敢上西风山。
关魈早料到唐英会来这手,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柳三三的下落……
“老大,你和那包子脸究竟做了些什么,惹上了无字门?”独眼忿忿道,“想咱西风寨纵横黑道几十年,也没像现在这样被谁追着打过!”
麻子直摆手:“不管做了什么,我看还是先回寨里避避风头再说。”
独眼“呸”了一声:“缩头乌龟!老大,只要你一句话,管他有字没字的,弟兄几个抄家伙灭他满门!”
“不可乱来!”胖头二打断道,“老寨主在的时候,都要让着无字门几分。”他看关魈一脸沉思,转而又道,“老大,若是因着柳家的事将寨子也牵连进去,不值得。不如——”
胖头二想说什么,关魈自然十分清楚。
他一挥雁翅刀,脸上显出些许怒色:“柳家的事,本少还就是要管到底了!谁敢拦我?”
关魈的臭脾气一旦发作,西风寨里有哪个没吃过他的教训?麻子和独眼见状,立刻闭上了嘴。唯有胖头二,一边摸着光脑袋,一边道:“好好好。你管便是。但别忘了,三叔临死前对你说过的话。”
一席话,将上马欲走的关魈给拉了回来。
那马上的背影略微怔了怔,随后扬起鞭子狠抽了下马身,头也不回地策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