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 一条绢帕(1 / 1)
马蹄声阵阵。
一匹黑色劲马如旋风般扫过黄昏中的街市,跨过青石桥墩。最后,嘎然停在归客居的牌匾下。
这马与它的主人一样气势轩昂,对着围在门口的宾客们一声嘶吼,惊得众人纷纷退散到了两边,侧目朝马背上的人望去——
锦衣黑靴,身佩金背大环刀,昂首坐在马上。那副不可一世的神态,除了关魈,还能有谁?
他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便冲进酒楼。穿过层层欢声笑语,疾步走上楼梯,在一间贴着大红喜字的厢房前停了下来。
守在门口的两个壮汉拦腰截住他:“这位公子走错地方了吧。酒席摆在楼下。”
关魈冷哼一声:“柳三呢?快叫他出来见本少!”
“新郎官正和新娘子说悄悄话呢,这位小爷可莫要搅人好事!”壮汉握紧拳头,指间骨“嘎达嘎达”作响。
关魈冷冷一笑,不容分说,一手抓住那大汉的拳头,反手将他甩了出去。紧接着又是一脚踢在另一人的身上。只听“哐——”的一声巨响,那人连带着门一齐翻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
红红的烛火照在关魈的脸上,映出几分得意之色。他跨过地上的人,大摇大摆踏进了房门。可定睛一看,这新房里哪有什么新郎官的影子?只有新娘一个人,披着流苏红头盖,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床头。
“咳咳!”关魈好不尴尬地瞄了她一眼,“程姑娘得罪了!本少找臭书生有要紧事,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新娘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关魈凝眉环顾了下屋内,目光落在门侧的屏风上。于是带着几分笑意问道:“哦?程姑娘当真不知道?”
新娘子依旧摇头。
“……既然如此,看来本少只有下楼去等了。”说完,若无其事地迈开了步子。走到门口时,却突然一个转身,往屏风后面一跳——
居然什么也没有……
关魈很是窘迫地回头看了看新娘子,隐约听见从那红头盖里传出几下极轻的笑声。
心里不禁又羞又恼,便口不择言地问了一句:“程姑娘当真要嫁?”
新娘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那臭书生又闷又倔,嫁给他你就不怕被憋死?”
新娘子身子微微一颤,随后用力地摇了下头。
关魈一脸不甘,还想再说下去,突然瞥见一道人影从窗口闪过。
“什么人?!”他大喝一声,推开窗栏追了出去。
冷风阵阵袭来,吹得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关魈这一走,屋内顿显冷清无比。只剩下新娘子,依旧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房里渐渐弥漫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氛。
突然,从窗口刮进一道劲风,熄灭了屋内仅存的那抹光线。整个新房沦陷在一片黑暗之中。一个人影不知何时立在了床头,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将双手伸向新娘。
眼看着就要碰到,床上的红影忽地侧身往后一仰,从红袖中抽出一把玉雕折扇来,正欲打开,却被那人一把捏住了扇柄。
他揭开盖在对方头上的红布,惊道:“是你!”
新娘子的脸上本就着着浓妆,在月光下更显苍白。她朱唇微翘,一道诡异的笑意浮上嘴角。只见一把一模一样的玉扇从她另一只袖里赫然滑出,落入到手心,极快地在那人的眼前展了开——
“三小姐……你……你……为什么……”
那人的呼吸越变越急促,话还没说完便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来。他死死地拽住柳三三的衣摆,两眼透出一道怨恨而又绝望的精光。
这令人惊秫的目光在一霎那又黯淡了下去。随着瞳孔中最后一抹光彩的消逝,他的身体也如沉石般轰然瘫倒在地,不再动弹。
柳三三握着扇子僵立在原地,脸上再也找不出方才的笑容。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尸体,一颗心似乎也随这人死去了大半。直到唐英带着一班衙役们破门而入,这才幽幽缓过神来。
王捕头点亮屋内红烛,回头一看,被眼前景象吓了一大跳:“三公子……你,你怎么浑身是血?!”
低头再一看那尸体,更是惊诧得说不出来——这死的不是别人,正是衙门紧锣密鼓要捉拿归案的杀人犯,钟伯!
王捕头转头问唐英:“唐大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呀?”
唐英的眼里早已布满了阴云,却仍笑着道:“三公子,看来不得不请你去衙门走一趟了。”
话音刚落,身侧两个官差便跑上前架起柳三三要走。
也就在这时,窗口处响起了一个怒气冲天的声音——
“住手!想要带他走,还得先问问本少手中的雁翅刀!”
柳三三回过头,冰冷的眼神里散出一抹感激之情。
这一回眸,更是令得关魈心神一振。他提刀跨步上前,一腿连踢在那两个衙役的脸上,胸口,和下盘处。又不等王捕头抽出兵器,手上的雁翅刀便连带着刀鞘一起,呼地飞了出去——只见王捕头的头顶划过一道耀眼的金光,等到雁翅刀再次飞回关魈手中的时候,他脑袋上的半边头发早已被剃了个精光。
那刀是何时出的鞘,又是何时入的鞘,没有人看见。
王捕头摸了摸自己半光的脑袋,当即翻了个白眼,晕倒在桌边。只有唐英,依旧面不改色地对着关魈笑道:“就算关少今天把人带走了,无字门也总会有办法找到你们的。”
关魈冷哼一声:“本少倒要瞧瞧,究竟是你们的马快,还是本少的刀快!”说完,转身抱住柳三三飞出了窗外。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沉沉暮色之中……
十四的月亮,已然很圆了。这一夜的夜空,比平时都要来得清朗。明月当空而照,在潺潺溪水里投下一轮同样皎洁的月影。然而,这脆弱的幻像很快便被一阵水波打散得支离破碎。
关魈蹲在溪边,一边拍着水洗脸,一边不停地望向坐在石上的柳三三——他怎么也想不到,嫁衣下包裹着的,竟会是如此玲珑有致的身体。再看看那小脸,唇红齿白,星眸熠熠。面颊上虽染着血迹,却掩不住原来娇俏的容貌。
关魈越看越觉得热,越看心跳得越快。干脆,将整个脑袋全扑进了水里。直到再也吐不出半个气泡来,才又钻出水面。
他抹了一把脸,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浸在水里搓了几把。走到岸上,将它抛给了柳三三。
“喏……先把脸洗了。”
柳三三瞥了那绢帕一眼,回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用女孩子家用的东西?”
关魈脸一红,急忙辩道:“这可不是本少的!是……是很多年前一个有缘人掉的,本少只是暂为保管罢了。”
“哦?那你可有找到那位有缘人?”柳三三忍住笑,问道。
“……还没……”关魈忽地话锋一转,“你问这些做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弄得男不男女不女的,真叫人笑掉大牙。”
“怎么?你觉得不好看?”
关魈脸红得愈加厉害,想也不想便答道:“——丑,丑死了!”
没想到柳三三竟还当了真,嘟起小嘴,背过身狠命地擦起脸来。
关魈仍旧很不识相地继续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臭书生,你这男扮女装还有点水平。乍一看,真像个女的,差点连本少都骗了。对了,你那胸口垫的是什么玩意儿?拿出来也让本少见识见识嘛。”
说完,竟自说自话,伸手戳了戳柳三三的胸。
三小姐的脸,立即红涨得像是喝了几百斤高粱酒一般。她倏地站起身,怒目圆睁地瞪着关魈。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
接着,便听见夜空下传来“啪啪”两记清脆无比的响声。
“你,你又打耳光?!”关魈捂着脸颊,委屈万分。
只听柳三三恨恨地回道——
“——包子!垫的是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