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旧情（1 / 1）
咏雪躺在床上，发呆，她今天又在良妃那里呆了一整天，她终于明白了，谁是湘妃，以及湘妃和康熙的旧情。
康熙十年，那年他才十八岁，却是一个人人称道的好皇帝了，但他并不快乐，在朝中有大臣惹人心烦，在后宫有太皇太后的训斥。他很想任性一次，很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座人间炼狱，他终于知道父皇为何离开了。那天，他下了朝，甩开所有人，躲在一个秘密的小院子里，他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出现，于是就大声的叫了出来。
“吵死了！”一个翠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回首，一个衣着怪异的少女正皱着眉头看着他。他在那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她清新的如同空谷中的幽兰，女孩打量了他一番：“你是……清朝的皇帝？哪位啊？”康熙疑惑的问：“你不认识朕？”女孩从身后的大布袋里掏出一大推东西：“你先等一下哦，帮我签个名，对了，你的玉玺有没有带在身上啊？顺便帮我也盖一个吧！”
“你当玉玺是什么，你又当朕是什么人，你……”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就因受到不明物体而打断，他气冲冲的从头上把东西扯下来，然后脸红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呢？”女孩郁闷的看着他：“有什么不行，快给我签名，本小姐还要赶时间呢！”
女孩塞了根毛笔到他的手里：“快签啊！”
康熙倔强的别过头：“不要。”
女孩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敢不签，姐姐我可是武林高手哦，小心我揍你。”
康熙认真的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乔湘。”女孩摆出一个姿势。
“你是汉人？多大？”
湘儿一抬下巴：“二十，干什么啊？”
“滴滴滴滴。”湘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很奇怪的东西，看了眼，恨恨的丢给他：“拿好这个，下次有空我会来找你的，看什么看，本子还我呐，切。切，就一幅画脸就红成这样，搞的你跟处男一样。”康熙气的瞪大眼：“你讲话干嘛老口无遮拦的啊？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
湘儿一脸凶相：“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啊，小孩，几岁，有没有成亲啊……”也不知为什么，她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隐私，康熙的脸又开始红了，也许，他真的应该去练练定力吧？不过，这个女孩……也太露骨了吧？但……很可爱。湘儿白了他一眼：“算了，我要走了，BYE。”BYE？什么啊？康熙一脸郁闷，当他缓过神时，湘儿已经都不见了。
康熙想，万一这是一个刺客怎么办，于是他找到了侍卫统领，让他去招一名汉族杀手。统领问：“杀手长什么样子？”康熙是这样描述的：“不高不矮，偏瘦，长得很可爱，头发不长，穿一身奇怪的装束。”统领越来越觉得可疑，末了，康熙更是加了一句：“她很漂亮，要抓住她，但不能伤了她。”统领突然觉得要不是皇上疯了，要不就是他疯了。
后来，他们在康熙的坚持下，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康熙口中的那个小美女。于是，孝庄皇后认为康熙长大了，又让他纳了两个妃子。但康熙却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一心要找那个叫乔湘儿的女孩。于是，所有人都在传，康熙遇见了仙女，因为他是天子，还是一位有德的天子，所以他能遇见仙子。
但，康熙希望他遇见的不是仙女，是人。他固执的认为，那个只是某位亲王的女儿在故弄玄虚，所以他说，只要她能出现，他愿意不计前嫌，并允诺让她当上皇妃。可是，她依旧没有出现，他却一直在等，他相信，她一定会再次出现的，一定！而然当他的这个想法实现的时候，已经是十年之后了。
康熙二十年，他正在御书房批奏章，门突然被推开了，抬头看见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女孩蹑手蹑脚的关上门，回头，冲他嫣然一笑：“HI”。康熙放下手中的笔，问：“乔湘？”湘儿点点头：“你的记性真好，呵呵。”她笑的可真心虚。康熙有点生气，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十年来他一直在等她，于是他笑的很阴：“你来干什么啊？”
湘儿揉了揉眼睛：“人家想你啊！”康熙笑了笑：“想？十年？”湘儿一惊：“什么？十年？靠，不会仪器又坏了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仪器，黑黑的长长的，她好像在调试什么一样，秀眉轻蹙，对着盒子喊了几声：“喂喂？”说着还摇了摇，然后大声的叫了出来：“有没有人啊？”她好像突然变得很悲伤，蹲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康熙冷眼旁观，他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在玩什么，湘儿蹲在地上，心如刀绞。康熙冷冷的抬起她的下巴：“伤心？”湘儿看着他眼泪不禁流了下来，热热的泪水沾满了他的手指。康熙的心竟然不受控制的痛了起来：“为什么要哭？”湘儿一把冲进他的怀里：“我不要呆在这里啦！又是这样，我又是一个人了。”康熙任她抱着自己，安慰道：“还有我啊？”
湘儿却一把推开他：“不要！”康熙有点来火了：“什么？”她竟然拒绝了他？湘儿的泪痕犹在，但她的表情却异常的坚定：“皇上对我有多少的了解呢？您知道我来自哪里又将去哪里呢？”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康熙似乎说服了她，湘儿苦笑一下：“时间，多么不可靠的东西啊，我可以告诉你，也许我明天就会消失，也许……一辈子也……走不了了。”
康熙紧紧的拥住她：“不许走，你再也不许走了”，湘儿抓住他的衣服：“我……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不行，朕不许你走，知道吗？一定不能走。”湘儿却满眼茫然：“我也是身不由己的，只要他们一旦修好修好机器，就会找到我的。”康熙摇摇头：“不行，朕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湘儿推开他，看着他，笑了，如花般灿烂。
就这样，湘儿就在紫禁城里住了下来，白天她装成宫女模样，晚上也陪在他身边。康熙发现，自从她来了以后，他的心情就好多了，他喜欢笑，脾气也顺多了。谁也不知道，或者谁都知道，这一系列的改变只缘于她一个人。
“湘儿，做我的妃子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向她“求婚”了，湘儿依旧是摇头。“为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康熙有点上火，湘儿笑嘻嘻的吻了他一下：“乖啦，不生气啦。”怎么都觉得他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孩子。康熙一把抱住她，不说话，真是的，明明都是她的妻了，还不答应，真不知道在搞什么。
湘儿揉揉他的头发：“再等等啊。”康熙闷声闷气的抱怨道：“都等了你两年了。”湘儿笑了笑：“男人三十而立嘛！”康熙挥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了，湘儿却浑然不知。康熙笑的有点危险：“湘儿，要是有个孩子，你会不会考虑一下？”湘儿叹了口气：“嗯，你干嘛？”康熙一把把她扑到：“准备成亲吧！”
“啊？”湘儿慢一步想到了。
康熙二十六年，今年康熙格外开心，终于把那个丫头搞定了。湘儿穿着喜服，做着轿子，绕紫禁城一圈，康熙说，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乔湘儿是他的。如今，朝廷一片安定，国内也平定不少，太皇太后也在几年前仙逝了，整个天下，唯他独尊。可是，他能给湘儿的，只能是大部分的爱，而不是全部的。
湘儿坐在床上，喜婆将她的凤冠霞帔拿了下来，让她穿上宽松的衣服。宫女们都捂着嘴偷笑，湘儿嘟着嘴：“你们都在笑人家。”宫女看了一眼四周才偷偷的说道：“我们是在替你高兴啊，皇上追你了六年，今天终于把你娶到了。”湘儿看着她问：“你又知道了。”宫女笑吟吟的说道：“愿娘娘早生贵子，大吉大利。”
湘儿细细的梳着头：“我是怕孩子被人嘲笑，所以才和他成亲的。”宫女又问：“姑娘不喜欢皇上吗？”湘儿楞了一下：“当然喜欢啊，其实第一次见到他就喜欢了，可是，又因为一些原因……哎呀，你们要笑就笑吧！”说着，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谁敢嘲笑朕最喜欢的湘妃啊？”耳边传来阵阵的酒味。湘儿回头，瞪着他：“又喝酒。”康熙抱着她：“嗯，今天我高兴嘛！终于，我们在一起了。”湘儿玩着他的辫子，幽幽的叹了口气：“可……可万一……”
“不，没有万一。”康熙霸道的打断她：“你是我的，今生今世，你只属于我一个人，谁也别想把你带走。”
湘儿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像只猫咪似的靠着他：“就算走我也会回来的，你，不要找不到我哦。”康熙捏了捏她的鼻子：“我会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为止。”湘儿闭上眼：“那我等你。”康熙抱着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湘儿却什么也没有听清，她仰头，亲了亲她的脸：“我会等你的，一定。”
康熙二十八年，今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湘儿站在一棵怒放的桃花树下，仰面而笑，风吹过，花似雨落下。“额娘，额娘！”一个玉一样的孩子冲着她跑了过来。“祥儿！”湘儿弯腰，一把抱住了他“想不想额娘？”祥儿点点头：“额娘，祥儿很乖的。”湘儿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嗯，我的祥儿最乖了。”
康熙下朝，经过御花园，便看见这唯美的一瞬间，湘儿的笑容依然那么美丽那么美的不可捉摸。湘儿一抬头，看见康熙，微笑着福了福：“皇上吉祥。”祥儿从额娘的怀里挣了下来：“阿玛！”康熙抱着他心爱的儿子，湘儿的脸色突然一变，看着东方，红润的嘴唇霎那间苍白，是，他们。
康熙问：“怎么了？”湘儿退了几步，倚在树干上，目光茫然：“他们……来了？”湘儿转过头看着天空，口中喃喃自语：“我……要走了。”康熙抓住她的胳膊：“去哪？不，你不准走。”湘儿看着远方，康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有。湘儿的眼泪流了下来：“玄烨，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祥儿在父亲的怀里大哭起来：“额娘，额娘！”湘儿突然使劲推开康熙，一股强大的气流围绕着她，那一树的繁花如雨般落下。湘儿颓然的看着那一对父子：“玄烨，等我！”她听见，那空中的召唤，可，她不愿意，不愿走啊！她感到气压越来越低，她试图伸出手，却做不到：“祥儿！”声音凄厉。
整个皇宫都在回荡着那声音“祥儿祥儿”，闻者流泪。康熙愣愣的跪倒了地上，看着那树的桃花。她，离开了吗？祥儿从他的怀里挣脱，苦着跑到树下：“额娘，额娘。”
太监们都赶了过来，看见康熙忙跪了下来：“皇上，发生了什么事啊？”康熙想了想，缓缓的说：“湘妃被人怒走了，你们去找找吧。”
他抱着还在哭闹的儿子离开，留下一大推愕然的太监，湘妃……不见了，皇上不着急吗？她不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子吗？康熙走的很稳：湘儿，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吗？我……等你，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他看了看祥儿，笑了笑：“你是真实存在的，对吗？”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脸：“你不会丢下我们的。”
康熙三十年，湘妃回来了，可是她却变了，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的瘦了。在康熙出巡江南的时候，她就静静的站在他面前，康熙愣了一下：“湘儿？”她含笑着点点头。康熙上前，拥住她：“回来了？”湘儿搂着他的脖子：“这次，他们再也找不到我了。”康熙点点头：“回来就好。”他不想问，更不敢问，他只要她回来就好，就满足了。
湘妃永远是一个话题，从开始到现在，但这次，湘妃却不似从前那么开心了，眉间总是有一股淡淡的忧愁，挥之不去，而她则是一个人发呆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爱笑。康熙着急于她的改变，却总是无能为力，湘妃看着他，亲吻他的眉：“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会好起来的。”康熙叹口气：“我这样，困住你了吗？”
湘儿闭上眼，摇摇头：“我想回到你身边，是我自愿的。”她突然睁开眼，给了他一个绝美的笑容：“玄烨，很高兴，我能够找到你，而你也没了放弃我。”康熙拥着她：“我会等你，不离不弃。”湘儿在他的怀里轻轻的颤了颤。
康熙三十六年，这是一个多雨的年份，湘儿躺在床上，看着那进进出出的宫女，叹了口气。雨打芭蕉，她扭头看着窗外，“咳咳。”她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一个宫女紧张的跑了过来：“娘娘怎么了？”她扭头，看着小宫女：“我想见十三阿哥，你可以把他带来吗？”
“是。”小宫女含着泪离去，“雨下的大，别让孩子淋到。”她在身后叮咛到。
她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压力迎面而来，她知道，她成为“湘妃”的日子不多了。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康熙的脸色苍白：“湘儿，你怎么了？”湘儿紧紧的抓住床褥：“玄烨，你到底爱我什么呢？”她粗重的喘着气“你的灵魂，不收拘束的灵魂。”她喘着粗气，胸中翻江倒海的疼：“祥儿呢？”她想听他喊她娘。
外来的压力想块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痛苦的喘着气，康熙抓住她的手：“太医呢？太医呢？快来啊！”他的焦虑传给了宫中的每一个人。湘儿努力的扯出一抹笑：“我不会死的，我的灵魂，会……停留在这里，你……要……找到……我，我……等你。”强大的引力将她的灵魂吸出体外。
“不！”
“额娘！”康熙眼睁睁的看着那垂下的手，心痛的不行。她最后说的什么？什么？他没有听清楚，等她吗？她还会回来吗？像十六年前一样吗？像二十六年前一样？毫无预警的出现？是，如果是，那么躺在这里的是谁？她到底是谁？到她死他都不明白。
他闭上眼，穿过跪在床前的年轻太医：“我要保存她的身体，可以吗？”
“是。”太医低下头。康熙叹了口气，走了出去，留下一屋子的哭声，还有一个伤心地孩子。既然她都不在了，那么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湘儿，你的归来是一个预言还是一个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