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1 / 1）
苏龙涧的手无力地垂下，她倚着墙壁缓缓滑落，瘫坐在地上，任由泪水沾湿了她鲜艳的衣裳。
她的一生，就如这件衣裳一样，光艳夺目，但——一直在用泪水浇洗。
她想保住严崖啊，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那个将季莫狂视若神明的少年，那个——如同她爱着季莫狂一般爱着自己的少年啊。
能被人喜欢，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可是……喜欢着一个早已将心给了别人的人……竟是这么……痛苦啊……
姑射和阎凉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阎凉素来对苏龙涧敌意甚深，但看着她这样隐忍地让泪水都落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心中也是一痛，她……也是喜欢着别人的人啊。
姑射却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隐隐明白了什么，不由叹了一口气。
正是时，房内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三人一惊，姑射抢先撞入房内，“圣香？！”
然而眼前看到的场景却让她僵在了原地，后来的两人越过她僵硬的身子看向房内，都是一惊。
一只巨大的犬类动物浑身散发着灼人的热气站在房中，巨大的身体几乎要撞上房顶，而那黑色的身躯上散发出来的炙热的无形火焰，几乎要将空气都蒸发！
而在它身后，唯一的窗户已经被烧成了焦炭，很明显，这只象狗却又决不是狗的动物方才便是这样进入了房内！
圣香连着被褥将泠烟从床上抱起，就在那只怪物闯入房内的一瞬间她已经抱着泠烟掠到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东西……不是狗，也不是狮子……不，根本不是他们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生物！
黑色巨兽缓缓转过头来，漆黑的眼睛缓缓转向二人，在视线落到泠烟身上时，赫然闪过一抹红光——
圣香心神一凛，是冲着泠烟来的——
然而就在他刚刚想到这里时，那只巨兽已然低吼着向他扑了过来！
好快！圣香不禁一惊，当下抱着泠烟就地一滚，随即一跃而起，手中的短刀就向它身上挥去。
短刀在距离巨兽身子不过一米的地方就似撞上了火焰的屏障，登时融化成铁水，滴在地上。
巨兽眼中红光越盛，显然是被这不自量力的挑衅激怒了，低低的吼声震得空气都是一颤，又要扑来。
借着刚才的一个空当，圣香已经掠到了门口，向僵硬的三人吼道：“还不快走！”
那三人这才回过神来，当即慌乱地向门外奔去。
就在圣香打算跟上去之时，脑后突然传来火焰灼烧的疼痛感，他心底一凉，一咬牙，身子一矮，就要将手中的泠烟抛向门外。
然而就在他的手伸出去的一瞬，另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下了他的手，圣香怔忡地看着那双紧闭多时的眼睛就在这时缓缓睁开，眼中是望不穿的波涛汹涌。
就借着这一按的借力，怀中的人顺势跃起，手中有什么东西光芒一显，迎着张着血盆大口冲来的巨兽轻巧一挥。
就是这么轻巧的一挥，圣香顿觉脑后炙热的热气一消，巨兽的叫声随即传来，隐有痛苦之色，房子霍然一阵剧烈的颤动，随即传来的就是墙壁倒塌的巨响——
圣香回头一看，只见方才还占据着整个房间的巨兽已经消失在后墙上巨大的漏洞中，仅身着白色单衣的女子手握玉笛立在原地，面前暗如黑夜般的血迹愈发衬得那裸着的双足白皙异常。
圣香激烈跳动的心脏就在看到那双眼睛缓缓睁开时已然平静下来，此时看着她的背影，勉力一笑，“呼，吓死本少爷了，泠烟你这死丫头尽招惹这些奇怪的东西……”
然而，所有的话，在看到她缓缓转过来的脸时都堵在了嘴里。
她——没有笑，那张脸上嘴角勾起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无声的低泣。
“泠烟……”圣香眉头一皱。
“若是让它流窜到外面，遗祸无穷，我去解决它。”轻轻地说完这句话，泠烟便从墙上的洞口跳了下去。
“泠烟！”圣香大惊扑到洞口，只见远处黑夜中有一袭白影，几个起伏后已看不清稀。
圣香默默地望了一会，才无奈地扶头一笑，“本少爷要是被你吓出病来就是你的责任了。”
这么大的乱子惹出来，虽然这场奇袭来去得莫名其妙，但客栈明显是不能呆了，圣香找到逃出去的三人，就向他们停船的地方赶去。
不到明日，这场乱子就会传到秉烛寺耳里，如此一来，想不惊动任何人潜入秉烛寺已经是天方夜谭。
坐在寒风刺骨的河边，圣香缩了缩脖子，姑射见状取了件披风递给他，“莫着凉了，你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圣香笑道：“容容会不会吃醋？”
“吃醋？”姑射一愣，才想起圣香曾经向自己解释的“吃醋”的含义，不由一笑，“容容不会，要吃也是我吃。”
然而，想到下落不明的容隐，姑射面色暗淡下来，“也不知容容现在到底怎样了？”
圣香闲适地靠在船舱上，“秉烛寺打算容容敲诈本少爷，就绝不会伤了容容。他们若是伤了，本少爷就把他们寺主的衣裳全烧了，看他怎么办？”
姑射“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啊。”
圣香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无论身处怎样的逆境，只要有圣香的地方，就永远不会有阴霾和痛苦。
他，天生，就是一个会让人开心的人。
船头的另一边，阎凉和苏龙涧二人相对而坐，两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心事，沉默不语。
“你……后悔吗？”
苏龙涧恍然抬头，却见那双清澈如水般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自己，她心中明了，却是一痛，但还是摇摇头，“你呢，你会后悔吗？”
阎凉展颜一笑，“我爹说，人生从来都不是用来后悔的，所以，现在想做的事情无论对与错，都去做了再说，因为不做，日后，只会比曾经更后悔。所以，我不会后悔。”
两人都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了对方，许久，相视一笑，笑中有着只有她们才明白的东西。
直到月过中天，泠烟还是没有出现，圣香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盛，暗自一思索，他果断地站起，跃到岸上。
“圣香？”姑射疑道。
“我去找她，若是明天早上我们两个都没有回来，你们三个先到碧落宫去，到时聿木头他们都回过去，到时再商讨救容容的事。”圣香向她轻松的笑道，仿佛只是去赴一场约会。
“圣香！不如，不如让我陪你去。”姑射惊道。
圣香一笑，“你还要去找容容呢。”说罢，向三人一摆手，抢先掠了出去。
只留下三人在船上，面面相觑。
沿着河岸边上茂密的树林穿行，圣香忽然觉得胸口有一丝奇特的烦闷感，定了定心神，将周身真气运转一周，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不由奇怪，但想到此行目的，索性不管了，又奔了出去。
就在快要到达树林边缘之时，一袭白色的身影忽然映入眼中，圣香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喜，向着那道身影掠过去。
远处屹立的身影似乎也发现了他，也朝着他的方向慢慢走过来。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能不要随意惊吓本少爷脆弱的心脏，本少爷会……”
在看到她身上几乎已经将白衣完全染红的血迹时，圣香心中一颤，“你……受伤了？”
缓缓走来的人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若有似无地笑了，“啊，都不是我的呢。”
察觉到那声音中异样的颤抖，圣香眉头一皱，向前一步，想要拉住她的袖子，“泠烟？”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上衣袖时，泠烟似突然醒觉一般，不迭地后退一步，“别摸！这血有毒。”
“有毒？”圣香眼神一变，“你还不赶快换下来！”他的声音中也有了难以察觉的颤抖。
泠烟轻轻一笑，“我就是要去洗澡啊。”说着，就朝河滩走过去。
圣香呆呆地看着她恍若轻烟一般就要从自己身边掠过，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之时，手已经下意识地拉住了她笼在袖中的手。
彻骨的冰凉！
不对劲——
“你——怎么了？”圣香脸上的笑容在他自己都未注意的时候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皱眉看着泠烟，低声问道。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袭血衣下的肩膀竟是消瘦的让人心中一疼，她缓缓地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圣香登时浑身一颤，看着那双眼睛中一时间闪过的种种神色，心中无由的一痛。
“让我，先去把它洗干净吧。”
清幽的声音飘缈得如同浮云，却让圣香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只能看着她缓缓走向河滩，缓缓走入水中，慢慢地，整个人浸入水中。
圣香慢慢地走下来，站在河中，看着那片阴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中越沉越下，时间以点点的流过，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浮起来。
心中忽然有一丝异样的烦燥，只扰得他胸口沉闷，圣香一把甩开手中的纸扇，向河中走去，走到那片阴影前，看着黑藻般的头发在水中无力的蔓延，心中陡然一痛，他不顾水打湿了他华贵的衣裳，一下子伸出手去，将沉在水中的人一把拉起。
月色之下，那张脸上有着异样的苍白，嘴角勾起的弧度，苍凉地几乎要将整片天空的黑暗都掩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中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然而，那其中掩藏着的痛楚，却是连那耀眼的金色都无法掩盖的。
缓缓地将那个单薄的身躯拉入自己怀里，圣香的手在将要触摸到她的身体的一瞬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地拥住了她。
就在接触到那个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无比温暖的身体的瞬间，泠烟浑身一颤，在那个并不宽广的臂弯中，感觉到只属于这个人的软软的香气，眼中拼命压抑的痛楚如洪水一般，汹涌地涌出！
“啊——————————！！！！”
声嘶力竭的叫声赫然响起，没有任何预兆，就这样，在漆黑的夜空中回荡。
“啊——————————！！！”
仿佛要将身上浸染的鲜血都付与叫声之中，那个素来沉静如水的女子单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的颤抖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气力都用在这样声嘶力竭的嘶喊中。
就像是一层最坚硬的玻璃碎开了第一道口子，就像一道最牢固的水坝裂开了第一道缺口，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再也无法忍耐，再也无法压抑，只有这样叫着，只有这样仿佛要掏尽自己生命的叫声中，才能将一切无法抑制的痛苦，才能将背负着的一切，发泄出来！
“啊——————————！！！”
要怎样的痛苦啊，才能让一个永远静若泰山的女子发出了这样的嘶喊，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动，整个夜空，都在悲泣——
泠烟啊……
圣香缓缓搂紧怀中不断嘶喊着的女子，仰头望向无垠的天空。
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映在水中的影子彼此绞缠，再也难以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