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1 / 1）

自秉烛寺新任寺主宣告要以圣香之血祭天已过数月，江湖上虽是谣言四起，人心惶惶，但数月以来，除了当时一个村庄被秉烛寺之人血洗，而血洗之人自己也无缘无故丧命于村内，死时双目圆睁，竟是被活活吓死状这件事之外，竟是在没有与秉烛寺和圣香有关的消息，一时间，江湖中人莫不诧异，无人能给出一个解释。

碧落宫，宛玉月旦的屋子里。

碧涟漪垂手站在一旁，屋内的两个人正在下棋，下得不亦乐乎，其中一人自是宛玉月旦，他看不见，碧涟漪替他放子，倒也自在，而另一人，却是近来江湖上最风头的人物——圣香大少爷是也。

“嘿，没想到几年不见，阿宛你的棋艺见长啊。”圣香悠哉地摇着折扇，心思却似全不在棋盘之上。

宛郁月旦微微一笑，思索片刻，又吩咐碧涟漪下子，他抬起头，似乎正在打量圣香，但谁都知道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圣香你还是没变。”

圣香眨眨眼，道：“阿宛你变老了。”说着便随手下了一着。

宛玉月旦笑意未减，却是抬手抚了抚眼角细细的皱纹，片刻失神，才示意碧涟漪放子，

他靠在椅背上，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偏着头“看”着圣香，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你没听说过吗？世事催人老。不过我也仅有二十，比之你，年轻许多了。”

圣香闻之便敲了敲棋盘，笑道：“所以本少爷一直都比你成熟。”

“成熟？”宛玉月旦歪头想了想，“你？不算吧？”他这一歪头，忽然有了些当年的少年姿态，“如果你真的成熟，就不会弄得这么狼狈，竟然被秉烛寺追得躲到了我这儿，你——就不怕我将你在我这儿的消息散发出去？”

圣香随手挑起桌上的一个澄沙团子送到嘴边，道：“你不会。”

宛玉月旦轻轻一笑，眼角的细纹微微皱起，“你怎知我不会？”他问得漫不经心，却是示意碧涟漪下了一着凶着，“既然你知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宛玉月旦，又凭什么相信我不会为了保碧洛宫而把你交出去？”

他取过茶杯轻抿一口，又缓缓道：“你可知现在江湖上寻你的人四处都是，不仅秉烛寺，还有你当年力保的‘江湖正道’们，甚至还有朝廷的人——你爹，都在找你，我若是放任你在我这儿，便是为碧落宫招来灾祸，若是当年的碧落宫，兴许还可以稍加反抗，但如今——”他抬起手遥遥指向窗外，“这里——根本——无、力、抵、抗，我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来下赌注，至少——现下——不能。”

圣香早已吃完了一个团子，待得他说完，才抬头深望了他一眼。

对面的少年已经褪去了几年前的青涩，虽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却已是深蕴霸气，便如一只假寐的雄狮，缓缓地睁开了一只眼，平静地审视这这个世界。

阿宛啊……你果然……走上了这条路吗？走上了——霸主之路。

当年小宴的惨败——你当真——没想过——

他忽然轻轻一笑，执子在手，轻轻地在棋盘上敲了一下，便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阿宛你虽然长大了，不过顾忌也变多了，你若是想像小宴那样，叱诧江湖，却还少了些霸气。”

宛玉月旦笑了笑，“至少我还有时间来培养所谓的‘霸气’。”

圣香举扇掩面，在扇后轻轻一笑，“也许有朝一日，宛玉月旦之名，将无人能及。”

宛玉月旦又下了一着，看了看棋盘，他眼中闪过一些笑意，道：“你快输了。”

圣香这才从扇后探眼看了看，笑了笑，道：“那便输了吧。”

宛玉月旦毫无焦距的眼中有一丝疑惑，“怎么？你不在乎？”

圣香哈哈大笑，道：“你当本少爷是你这小孩子啊，会对胜负看得如此之重。”

宛玉月旦侧耳听了听，许久，才仰头一笑，“你便是因为这样，才会输了吧。”

说罢，他缓缓站起，一拂袖便将整盘棋挥乱，转身负手，沉声道：“我不会像你一样，将胜负成败看得如此之轻，却也不会像李陵宴那般，执着于不可得之物。我想要得到的就一定会得到，我想要守住的就一定会守住，我并不想——后悔。”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毫不留连，碧涟漪回头看了看那笑意依旧的锦衣少爷，叹了口气，一拱手，也跟了上去。

原本便是寂静非常的棋室此刻更是静默得不似人间，圣香一人独坐其中，却似悠然自得，待得门外的动静已不可闻，他才缓缓抬头，看向虚空之中，笑道：“你看，不过三年，阿宛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了。”

虚空之中，似乎有一阵轻风飘过，随即，一个黄衣少女的身影从虚空中渐渐浮现，她俯视着那散乱的棋盘，温婉的眉间微微皱起，许久，她才抬起头，叹了一口气，“阿宛他——原本便该是这样的人。”

圣香将折扇收入袖中，起身向外走去，“阿宛他想要达到前人没有达到的顶峰，他也确实有这样的能力，隐居在此，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会就此退隐，一旦有机会，宛玉月旦之名便会响彻江湖，他想要的，也一定会得到。”他走至门口，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片刻，才转头继续走下去，“只是，他也许会做得比小宴好——那又如何？难道得到了一切——便能不后悔了？”

他轻声地向虚空中的魂魄说着，却是脚下不停地离开了片刻之前他们还在棋盘厮杀的地方，毫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