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许你(1 / 1)
持久的寂静,空气里弥漫着除却悲凉而森冷的意味,就是萦绕在萧墨与凝裳两人间长久沉默的尴尬。谁也没有先开口,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站,就是及近半个时辰。
凕渊的尸身已经被他们安置在邻近的宫殿内,他是久龙的王。他的死,又会惊起怎样的波澜,不想也知道。然而现在,在这一场风云变化的政治图谋里。萧墨和凝裳代表着截然对立的两个国家,可此时此刻,他们谁都不原意先开口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一个是天坤的帝王,能看着自己的江山被践踏还拱手相让?
一个是亡国的公主,能看着自己的国家即将复兴却要放弃?
正当萧墨已经准备离去,转身向着自己的寝殿内走去。空寂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内,每一声都像是利刃划过心口的疼痛。凝裳冷眼看着,发出一声寂寥的轻哼,“萧墨,你就不为自己说点什么吗?”
他停驻下来,微微侧着身子,却没有转过头来。
夜色更浓,浮云之后的月光投不下一丝暗淡的光芒。凝裳的发丝被轻轻撩起,遮挡住看着他的视线。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哽咽和颤抖,轻轻的,却在这安静无声的黑夜中听的那样清楚,“萧墨,要你说一句你没有骗我,就那么难吗?”
“事实上,我骗了你。”他微微停顿,纯黑色的背影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单薄。像是犹豫,更像是挣扎,“就在这里,御花园之前的走廊上。我说会来娶你,但是我知道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他说道最后,似乎是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狠下心就重新向着前方走去。
“萧墨。你给我站住……”
凝裳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声嘶力竭地发出呼喊,“站住!你给我站住……”只是,依然没有阻止萧墨越来越快的步伐,他头也不回的转过走廊尽头处,消失在凝裳的眼前。
像是拼了命要得到他最后一句话,凝裳慌忙的向着他的方向跑过去,拉过他的手臂拦在了他面前。她抬起头的时候猝不及防的对上他深不见底的双眸,温热的泪珠划过嘴边,有一种苦涩而微咸的味道。
她的记忆忽而回到那样久远而不曾忘却的时刻,“等你长大了,我就回来娶你……”
“萧墨。”她不再看他,只是轻声的说,“要你说一句求我原谅,真的那么困难吗?”
萧墨的眼眸里浮现出苦痛而近乎疯狂的神色,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感觉到理智被一点一点抽离着的同时,连同他全部的信仰和责任都全部倾塌。
她还是在重复,直视他深邃的眼神,“难不成,一句话也如此困难吗?”
“凝裳。”他闭上眼,忽而牵扯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她一时惊愕,竟然已经被他拉入了怀中。感觉到温暖的心跳和熟悉又陌生的气息,他的低语在她耳边回荡,轻轻扣入她长久不曾洞开的心门。
“凝裳。你原谅我……可不可以?”
“呵……”她伸手环抱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笑出声来。
“萧墨,我原谅你。”
凝裳用手指触摸着水池边玉兔用红宝石镶嵌的双眼,温热的水汽弥漫在宫殿内。她像是有些难以言语的悸动在心口处荡漾,就如碧波池里的花瓣,飘飘荡荡的,有些忐忑不安。
这是她从小生活的房间,家具摆设没有一点的改变,就连窗外花架的蔷薇也似乎禁年未败一般持续的盛放着。淡淡的花香从夜风中传来,穿过那些被风吹起而发出“沙沙”声的帘幕,一直到她的鼻息间。好像从未发生过,那一切令她疼痛彻骨的回忆与过去,在这一刻,偏偏开始像梦境一般的不真实起来。
长发贴在湿濡的后背,凝裳趴在水池边,将发丝缠绕在她的食指上,一圈一圈,好像被缠绕住的是她被囚禁的灵魂,目光触及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炉。她不知道为什么又笑了,唇边是好似新月一样的弧度。
“哗哗”的水流声终于停止,寝殿内又回复了夜色中沉寂的安静。
凝裳赤着足走过雪白的羊绒地毯,发丝的水滴略略的湿了后背的纱衣。她停足在卧房的门边,紧挨着镂花的木门,有些犹豫着该不该进入。短暂的愁思后,她索性深吸了一口气,径自推开了房门。
首先看到的,是萧墨半裸的上身。而后,是他依然还在流血的右臂。
她这才忽而想起,他的确是受了伤。
凝裳走过去,将烛台靠近了床边。在他的面前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着他的伤口。不过一会,她拿过他手中的药瓶,将黄赫色的粉末均匀地倒在伤口上。
萧墨的唇边带着浅浅的微笑,他抬手想要拂过凝裳的发丝,却又怕惊扰了她。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认真的神情。
良久之后,她终于站起身来收拾好一切。将药盒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后,她无意中摆弄起窗台边的边的青玉花瓶。这是十年前萧墨前来联姻时送来的礼物,其实她一直没放在心上,只是现在看来,竟然觉得有一种无可比拟的珍贵。
在他们相互伤害的这些年里,还有没有什么能证明曾经,纯真的公主和优雅的皇子之间,存在着一份他们所无法忘却的回忆和感情?
她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要将多年纠结的问题问出,“萧墨,十年前离开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的语气果断决绝,就像是玉器摔落的声响,瞬间的破碎。
“我很难做决定。凝裳,任何时候,你都是我的妻子。不论有没有联姻,你这一朵蔷薇,都必须为我绽放。”
感觉到萧墨从背后环抱着她的腰肢,她微微侧过头去,却正好迎上他的双唇。炽热的气息和熟悉的鼻息让她的思绪在瞬间停滞,温柔的触感弥漫着很是不真实的感觉。
他的吻带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向着她汹涌而来,那近乎于宣泄着占有和掌控的感觉让凝裳没有一丝喘息的间隙。她埋头在他的怀中,被他轻轻一拉,就重心不稳地像床上倒去。
他将她压在身下,迷醉眼神所藏匿的笑意不着痕迹地落入她的眼中。她没有抗拒,仰起头来主动吻上他的唇角,轻轻的,像是浅酌一般的舔过他的双唇的温度。捕获她若有若无的蛊惑,他的手悄然移动到她的腰间。
轻然一动,腰带滑落在床畔。那层薄薄的纱衣在他修长的手指剥离中,渐渐褪去。白皙馨香的肌肤被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诱人心魄的芬芳。他低头浅吻,动作忽而变得小心而温柔,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气氛里弥散着情念而勾人的暧昧。
他的目光触及她肩头的伤痕,蔷薇残破的花瓣在他心口处划过尖锐的利刃。却因为对上她带笑的眼眸,一切都飘散在风中。花谢了,来年,一定还会再开。
琉璃的帘幕发出清脆的响动,红蔷薇一般的血色绽放在纯白的床单上。
这一夜,香炉里溢出的香甜气息与间隙不断的暧昧交织出爱欲交缠的画面。花架上,素白色的蔷薇花瓣上,滴落晶莹剔透的露珠。
晨曦微露的时候,凝裳的耳边传来混乱噪杂的声响,但感觉到萧墨的气息那样近的在她身边,她还是没有睁开眼。如果这是一场即将幻灭的梦境,那她宁可不要清醒过来承受现实不堪的一切。
马车晃动的车厢内,萧墨一手将假寐的凝裳抱在怀中,另一手抚过她胭红的唇,颇为欣慰的浮现出一丝笑容。纷纷扰扰,他都抛在了身后。如果非要限定一个期限,那么在那之前,他只想与她将每一刻烙印下来。
凝裳再次醒过来时,只知道自己和萧墨身在幽都城外的一所别苑。她没有开口问不该问的事情,只是很自然的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其余的,萧墨即使没有说,她也猜得到。
这一天的傍晚,萧墨坚持要为凝裳作画,她拗不过,只好乖乖的坐在秋千架上动也不动一下。
花丛中有孤蝶盘旋不去,她用脚尖故意去踢它栖落的花瓣,终于惊得它翩飞起来。然而还是未曾离开,反而停在了凝裳的肩头,冰蓝色的双翼叠起。她微微惊异之下,用指甲触碰,还没有挨到,蝴蝶就又再次挥动双翼离开。
她这才恍然,对着不远处的萧墨惋惜的说道,“我不该把它惊走的。”
“它还会回来的。飞离的再远,蝴蝶也离不了花丛。”像是隐喻着什么,萧墨沉沉地开口,却没有再多言一句。他拿着笔,勾勒出一只彩蝶的轮廓,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出蝶翼的形状。他抬起头来再一次对比自己的画卷,沉静的语调依然是平日里的不泛波澜,“呆会去给我泡壶茶吧。”
“好……”她的尾音拖的很长,足尖点在地上,晃悠着秋千一摆一摆。这些天来,他还是依旧当她是奴婢一样的使唤,下厨泡茶,哪一样都是她来做。偏偏他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凝裳撇撇嘴,不满的发出一声哼笑。
萧墨未曾察觉自己的笑容那样明显,他的笔尖蘸取胭红的颜色,点在画中女子的唇上。犹豫之后,他提笔,在画中人裸露的肩膀上绘出一朵素白色的蔷薇。片片花瓣包裹着鹅黄色的嫩蕊,就像她往昔肩头持久不曾拜谢的花朵。
凝裳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萧墨的身后。那一张画上,女子浅笑,孤蝶落肩,夕阳洒下一片昏黄的光影。她轻轻去碰触那蔷薇的花瓣,未干的颜色沾染到她的指腹,她转过头来看着自己肩膀上那一道伤痕,有些不敢抬头去看萧墨的眼神。
“我把它再画上去。”萧墨说着,就用刚刚绘画的笔尖很认真的重新将一朵蔷薇画在她的肩膀上。他俯下身子,用流畅的线条缓缓勾出了原本已经残破的花瓣,再重新着上颜色。
“别画了。”凝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萧墨的笔尖就这样停滞着,“这不是大幽特制的颜料,就算画上了也会再掉的,又何必再麻烦呢?”她浅浅的勾起笑容,释然地摇着头,“反正,我们都知道,这朵蔷薇,不会再凋零了。”
“嗯。”他也难得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如秋日的水面平静而和谐。
夜里,不知从何时起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凝裳听着雨声惊醒,睁眼才意识到自己被萧墨圈在怀里,安心的叹息着随即又勾出一丝笑容。
似乎感觉到她已经醒来,萧墨猛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埋着头吮吸着她的唇。凝裳惊愕的几乎没能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地说着,“你……萧墨,你这是干嘛?”
“要你。”他迅速堵上了她的唇,以霸道的吻制止她无意义的发问和挣扎。
“凝裳……凝裳……”
他呼喊着她的名字,低吼着想要将她融入自己全部的生命,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获得自己真实存在的理由。纱帐里的温度在逐渐的攀升,充满了情念的气氛。
她的神智在瞬间有些空白。她迷茫的想要抓住自己的理智,却不知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开口,“萧墨……萧墨……”
那一夜,似乎出奇的短暂。
东方微露出初升朝阳的光芒,凝裳枕着萧墨的手臂,趴在他的胸前很快就睡去。
他低着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深邃的眼眸里涌现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抱着她的手更加紧了一些。
当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刺目的阳光普照大地。房间内的两个人,以相拥的姿势,精疲力竭的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