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幽都(1 / 1)
幽都,自六百年前大幽冷氏在此建朝以来,从未受过任何战乱的摧残。就连十年前大幽覆亡那一刻,这一座城池也依然保持着原本古朴风化的原貌。然而十年后的今天,一场更为浩大的劫数即将在这里展开,天坤、久龙、慕云三国都以这一战为转折……夺幽都,则亡天坤。
萧墨驾着马踏入前幽的宫内,正中央处的水池内,那一座幽蟒的雕像,似乎在以一种极为轻蔑的眼光看着他。十年前,当他从这里离开贞宁,离开大幽,他能够想象,会以今天这样一种心情再回到这里。指挥千军万马,只为了,阻挡她复国的征途。
他没有选择。他可以输,可以败,天坤的基业,不能葬送。
“这么快就到了。”柳吟牵过他的马,消瘦地面庞上,清晰可见疲惫的神色,“最多两日,夜宁杀就会和龙凕渊汇合,商议攻城的事宜。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尽可能强占先机。”
萧墨拂了拂衣袖,点着头,快步地向正殿内走去,“目前兵力调配如何?”
“东门二十万,南门三十万,北门二十万。”柳吟将一叠厚厚的布防图交到萧墨手中,“最难以估计的是,当年凝裳是怎么从皇宫内逃出的。如果大幽的宫殿内布有任何未知的密道,我们就很难堤防敌军从密道内直接占领皇宫,里应外合。”
提到凝裳,萧墨的唇微微一抿,继而沉声说道,“去找大幽朝年长的太监,宫里的事,他们知道的最多。”他说着,眼光停驻在大幽的正殿中,记忆中的明艳,如此清晰。
“我想嫁给他,天坤国皇子萧墨。”
殿外的炎阳刺痛双眼,黑袍绣金的男子,墨色长发微微浮动,冷俊的面容,却在这阳光的照耀下,显现出隔绝一切的淡漠和疏离。又是一年蔷薇开,花影浮动,暗香袭人。
同一时间,久龙国驻扎所在的后山中。
凝裳俯下身,仔细地看着面前的一只嫩黄色蝴蝶落在蔷薇的花瓣上,她抱膝蹲在旁边,长发垂在胸前。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这样静静地发起呆来。将士们还在等她练兵,整型操练还未熟练,幽都的地形图还没有进行分析……好多事情在等着她,可是,她现在却在后山上,对着一丛野蔷薇发呆。
为什么,她感觉蔷薇在哭呢?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蔷薇的花瓣,惊走了浅尝的蝴蝶。
幽都的夜,本是喧闹繁华的,却因为战事的日益临近,显出一种紧张不安的气氛。
素手抚着琴弦的女子略施脂粉,轻纱遮面。那一双薄雾弥漫的眼眸中,在闭眼的瞬间,划过一滴清泪。落在琴弦的瞬间,发出低泣的声响。
“小姐,真的要动手吗?”
“嗯……”她停下奏曲的十指,抬眼望着夜幕低垂的窗外,“阁主的命令,我不能不从。”
桌上的蜡烛被刚刚点起,夜风吹动,摇曳颤抖。随着珠帘发出若有若无的轻碰响动,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坐在琴边的女子,终于再次低下头,重新拨弄起琴弦。
一袭青衫的公子坐在了桌边,搁下了手中的摺扇。望着帘幕之后蒙面奏琴的女子,淡淡叹了口气,拿起桌上备好的热茶,呷了一口。
她弹的是幽朝的古曲《羽樱落》。其曲调,清越如流水,幽幽如新月。
就如那纷纷扬扬飘然而落的各色花瓣,在墨蓝的星空下,随着水中一抹皎月的倒影随波而逝。淡雅的余芳,细腻的触感。轻柔而宁静,却含着数不尽的哀愁与缱绻情感。
像是那低低哭诉着的少女,看着那指间流走细水,泪痕犹在。
良久,当原本舒缓静谧的曲调有着微微激荡的驱使,她终于开口,抬着头像桌边的男子问道,“公子,不问香儿为什么要来到幽都吗?”
“不问。”柳吟放下了茶盏,满满一杯的热茶,只剩下刚刚好一半,“你有你的身份,我有我的立场。今晚,我只是来听你弹琴,仅此而已。”
香儿的视线,撇过桌上滴泪的蜡烛,“铮”的一声,琴弦骤断。
“即使我是接到命令,前来杀掉你,你也无所谓吗?”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袖中抽出丝帕,扔在了地上,“七杀阁杀手,九,奉命阁主之命,取你性命。”
细薄如蝉翼的长剑从她的腰带中抽出,挽出繁复炫目地剑花向着柳吟击来,身体前倾,足尖点地,绯红色的长裙裹挟着凌厉地杀意。
“啪”的一声,柳吟展开摺扇,以镂空的骨架卡住薄剑的攻势。再“啪”的摺扇一收,薄剑弯曲,险些从香儿手中拖出。
“唰”、“唰”、“唰”……
香儿以迅疾的速度右手翻转,刺向柳吟。然而柳吟只是左闪右避,不出手反击,也不趁间隙逃离。反而当他躲入屏风内,香儿在出剑的瞬间未料到浴桶边的水溢出,地上湿滑,一时不慎,眼看就要撞上浴桶的边沿。柳吟迅速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拽到了自己怀中,那一瞬间,屏风轰然一倒。
香儿惊愕之下,却连忙站起身,执剑在手,迅速斩断了桌上的蜡烛,房间内顷刻间一片漆黑。未等柳吟问起,她就颓然将剑扔在了地上,“你刚刚喝的水里,我下了药。蜡烛里,我也放了药,燃到一半就会释放香气。两种毒素在你体内一旦混合,就会即刻毙命。”
“何必如此呢?”柳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窗边对着香儿叹息,“杀我是你的任务,你不该手软。”
“我不该杀你,公子就该救我吗?”香儿一把扯下自己的面纱,泪湿妆容,“若是我不做七杀阁的九,只做你妍芳阁的香儿,公子能不能,带着我一起走?”
柳吟望着香儿的眼底变得有些复杂,她向着他走进,一步一步,就快能够与他并肩。然而当她伸出手的那一刻,他从窗户跃下,飘然而去。
空空荡荡的房间内,重新只剩下她一人。就好像,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从来没有发生过。
公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