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凕渊(1 / 1)
这一阵秋雨细细密密地滴落屋檐,冷冷地夜风透入屋内,寒意弥漫。
“十日之后,我来带你去见一个人。”
那一晚,十七离去之后,她一直在思索,究竟是谁在幕后掌控这一切,洞悉她的身份。这个谜题,今晚就会揭晓了吧。幸好,自从那一日之后,萧墨就开始忙于秋季恩科。天坤国的规矩是,凡是开考之后,主考官就必须和考生一起同吃同住,不得出院门一步。
而萧墨,这一次为了拉拢人才,亲自主考。即使贵为王爷,也不能坏了规矩,直到恩科结束才能回府。如此,也要一个多月了吧。
正想着,已经看到十七斜倚着门边,细碎的刘海上还滴落着雨水。他微微一笑,扬手将屋内的烛火熄灭,“走吧,他在妍芳阁等我们。”
“妍芳阁?”凝裳微微吃惊,没有记错的话,柳吟今晚,也会留宿妍芳阁吧。
“要是你在意柳吟发现你的行踪,没有那个必要。阁主会处理好一切的,我们走吧。”十七一转身,身影便消失于凝裳眼前。她淡淡舒了一口气,在踏出碧云阁的瞬间,足尖一点,掠过沉寂无边的夜色。
夜晚的妍芳阁静谧平和,和街道边林立的青楼不同,没有那样多的丝竹管弦声,就连灯火,也是暗淡。红色绸布包围下的灯座透出微弱的烛光,流水中的荷花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深红的枫叶,随波逐流。
跟着十七进入了一个包间后,凝裳才渐渐听到琴音悠扬。隔着层层珠帘,能分辨的出是一袭粉衣的香儿正在坐在窗前,十指纤纤,婉转缠绵的曲意似乎在,昭示柔情。
走进内室中,便能闻到一阵馥郁却不浓烈的香气,混杂着清冽的酒香扑鼻。凝裳还在怀疑,是否这里也有一个酒池,抬眼便望见悬挂着珠帘的顶上,是纵横在整个房间的水槽。
确切的来说,是酒槽,仿佛倾泻而下的琼浆将内间与外间隔绝起来,形成一道瀑布。风吹帘动,水月洞天。凝裳不得不再次感叹,妍芳阁的布局,如此匠心独运,巧夺天工。
探着头撇了一眼,凝裳差点惊得叫出来。柳吟此刻正躺在香儿身边的高床上呼呼大睡,看样子,似乎是醉了。香儿起身,对着凝裳行了一礼,“柳公子只是贪杯而醉,不用多久就会醒来。阁主在里间等着姑娘,香儿就不伺候了。”
“你……”凝裳看了香儿一眼,转头对着十七问道,“她也是你们的人?”
十七笑而不语,香儿走上前,将领口拉开了一些。她胸前白皙的肌肤上,以浅紫色的花纹勾画出一个“九”字。她松开手,退了一步后,再次行礼。
“九儿……人到了吗?”
从里间传出一声略有些低沉的声音,透出些许懒散的意味。比起柳吟淡淡的慵懒与闲逸不同,这声音,虽然听起来漫不经心,颇为散漫。却已然隐隐透出几分迫人的压抑感。
“是,阁主。凝裳姑娘已经到了。”即使知道里间的人看不见,香儿依然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着。
凝裳已经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她走到美酒聚成的帘幕瀑布前,以几乎无可分辨的速度闪入里间。这过程中,似乎连一滴酒都没有沾身。而十七,也跟在她的身后走进。
“阁主,属下把人带来了。”十七这一句,本该是颇为恭敬的话,却依然显得随意。尤其是,他此刻正坐在桌前翘着腿,拿起桌上的美酒就饮了一杯,全然不像一个正面对主人的下属。
凝裳看着面前邪魅到几乎令她窒息的男子,暗红色的丝绸长袍在烛光下流转着诡秘的清光,微微袒露的胸膛,白皙而几乎能看到骨骼。他一手支额斜倚在床上,肆意披散的长发徒添了一分张扬。凤眼微狭,眼神中有着摄人心魄的笑意。鼻梁高挺,薄薄的唇轻轻抿着。微微勾起的唇角,就能让人毫无防备地被牵引了魂魄。
他坐起身,淡淡对着凝裳开口,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神,让人无法抗拒,“凝裳,你……还记得我吗?”
像是被一道闪电突然击中了内心,凝裳愣了片刻,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确定,“凕渊?”
他再次勾起笑容,点头,“我是凕渊,十年未见了……凝裳?”
窗外的秋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凝裳与凕渊坐在桌边,相视而笑。而十七,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去,将里间完全留给了他们两个人。
“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七夕那年,你非是要缠着宁染给你喝酒,结果刚刚两杯果酒,你就醉的睡着了。”凕渊一边说着,一边在酒杯中斟上满满一杯,“可惜,宁染他……”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凝裳唇边的笑容立刻没了踪影,也是一副失落哀愁的样子,“再过一个月,就是二哥的祭日了。那年冬天,他还说要陪我赏雪,结果……”
“幸好……”凕渊举杯一饮而尽,“你还活着。”
“只剩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用?”她忽而抓紧凕渊的手,表情痛苦,“十年了,凕渊……大仇未报,复国无望……”
“我是大幽皇族唯一存活的血脉,可是……亡国之恨,血海深仇,我却无能为力。”她低下头轻轻啜泣,微微哽咽,“凕渊……我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凕渊将一盘糕点推到她面前,用手拭过她脸上的泪滴,“我记得,你最爱吃梦影做的金丝枣糕。每次你被我们惹哭了,只要给你枣糕就立马会笑。”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漾着无尽的温柔,“凝裳,不哭……”
“梦影……”凝裳低头看着枣糕落下眼泪,“我是亲眼,看着她被敌军糟蹋,而后,就被杀掉。不只是她,三姐、五姐……她们,一个个就在大殿里被他们……我一个人躲在后面,就是不敢出来。”
凕渊抬起头向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看着,眼底处颇有深意,让人无法看透。他的语气轻而飘忽,“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如此,自责。”
“能够活着,就是最好。”凕渊抚过她耳坠上的冰蓝色宝石,“与其埋怨自己,不如拼尽全力去报仇,你说,是吗?”
“化名凝裳,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报仇,不是吗?”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继而点头,唇边溢出冷笑,“对,凕渊。我要报仇,总有一日,我要颠覆这个天坤国的江山!”
“我派出的十一、十三、十七,目的就是除掉萧墨。你在他身边这么久,没有动手吗?”凕渊以手支额撑在桌上直直地望着凝裳,“还是,你不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