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赌命(1 / 1)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初四日,康熙巡猎至布尔哈苏台驻地,召诸王大臣、侍卫及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跪地,垂泪训曰:“今观胤礽不法祖德,不遵朕训,惟肆虐众,暴戾□□,难出诸口,朕包容二十年矣。乃其恶愈张,寥辱在廷诸王贝勒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羽,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今更滋甚,有将朕诸子不遗噍类之势。更可异者,伊每夜逼近布城,裂缝向内窃视。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胤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被鸩,明日遇害,昼夜戒慎不宁。似此之人,岂可付以祖宗弘业!朕即位以来,诸事节俭,身御敝褥,足用布袜,胤礽所用,一切远过于朕,伊犹以为不足,恣取国帑,干预政事,必致败坏我国家,戕贼我万民而后已。若以此不孝不仁之人为君,其如祖业何?”言毕,帝痛哭扑地,诸大臣扶起。帝又言:“□□、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乎之天下,断不可以付此人.俟回京昭告于天地宗庙,将胤礽废斥。”命将胤礽即行拘执,将胤礽之党羽六人(索额图之子格尔芬、阿尔吉善及二格、苏尔特、哈什大、萨尔邦阿)俱行正法,四人(杜默臣、阿进泰、苏赫陈、倪雅汉)充发盛京。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康熙一废太子!至此,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太子的势力被一一剪除,八阿哥的势力这才头次真真正正的赢了漂亮的一把。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场战斗到最后,两边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八阿哥不知道,这个一直紧紧跟着皇辇的十四阿哥更不知道。否则他不会如此怯意的眯着眼睛,站在帐外满笑看着那川流不息的营盘,一副指点江山舍我取谁的样子。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渐渐开始流露出那股匹敌的王者之气了!
淡澜看了看时辰,从帐中出来站他旁边,见了他的样子不禁一笑,“十四阿哥今日心情甚好啊!可跟前两日太子被废有关?”
胤禵并不急于接话,直到他认为自己看够了,才缓缓转过脸来,凑到淡澜面前将他的俊脸放得无限大,“今日爷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这乱语之罪。”
“是吗?恐怕这太子被废中,十四阿哥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呢!否则太子观察了皇上那么多年,为何突然间才发难说‘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太子专权,皇上也不是不知道,更何况太子也当了这几十年的太子,皇上更是不可能不了解太子的处境,明里暗里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如何不要笼络一些人?只是这人挑拨的功夫实在太高,让忍了许多年的皇上都按耐不住了,淡澜可不得不佩服。”
胤禵也不接话,只是沉着脸,一副要淡澜说下去的表情。他知道,这女子嘴巴里,越是恭维你后面越是有转点。
果然,淡澜接下去就是一句:“只是十四阿哥不要以为太子势力没了,就会翘辫子了。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哦?为何?”
淡澜故意卖起了关子,顿了许久胤禵差点都按耐不住了,那蔷薇般的嘴唇才轻启,声音轻但是字字有力道:“天机,可是说不得的呢!不过我敢肯定,到后来,皇上会后悔他今日的决定。他会惊恐,会愤怒。帝王之怒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后果的。”
“你……”胤禵正要逼问淡澜,忽然周边的人统统跪了下来,然后是眼前淡澜诡异的笑容,只得转身,和她一起跪了下来,“孩儿参见皇阿玛!”
“奴才参见皇上!”
皇阿玛居然一声不吭的已经在自己身后了,可不知道刚刚那个死丫头的惊天之论皇阿玛听去了多少?她故意那么久才张口,莫非……
胤禵暗暗后悔起来了,自己是太小看她了!
沉默,许久的沉默。
站在康熙身后的胤祥手不禁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她居然在背后讨论皇阿玛,居然在说这些!这个不要命的淡澜!她这不是在赌命吗?
赌命……
胤祥忽然明白了淡澜的意图,心中忽地觉得一痛!
你是认为我一定会阻止你,所以才说是为了毁十四救太子才撒谎跟我套皇阿玛行踪的吧!你这个女人!你可知道皇阿玛的厉害?大概看一眼,皇阿玛就能知道你想什么了吧!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的长,那严肃但在淡澜却是天籁般的声音缓缓而起:“跟朕进来!”
光是跪着还没有对面对,淡澜已经感到巨大的压力无边无际。
淡澜试着偷偷看一眼,可是眼睛抬得太低,只能看到那双绣着蟠龙花纹的明黄靴。偶尔传来“笃!笃!”的声音,应该是康熙在敲打桌子。
又是长跪,来了古代这么久,淡澜还是第一次跪得这么久。淡澜不禁暗暗按摩自己的膝盖,开始抱怨康熙,就算要盯着我仔细看,也可以站起来再说啊!
可是抱怨之余,心里又不断的忐忑不安,明知道康熙不喜欢女子参政,这次赌局,恐怕是尸骨无存吧!
得失心太重,不知不觉,已经汗湿重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端坐于于桌前的康熙丢出两个字,“名字!”声音低而沉重,对于淡澜来说,还是那两个字:压力。
“回皇上,奴婢方淡澜!”
“哦,是你!”语气似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淡澜忽地记起来,胤禛之所以那么的怕他,就曾经说过康熙为了掌控儿子们的动向,在他们身边广布耳线。自己出现频率那么高,而且以前的方淡澜曾经让老四、老八两人争吵不休,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出奇。
“你的目的!”
“皇上过虑了,奴婢只是跟十四阿哥闲谈而已,何来目的?”
“抬起头来!”
淡澜嘴角轻轻一笑,终于可以看到康熙您这个千古一帝的真面目了。
原来十三他们能长得那么漂亮,是有原因的。眼前之人,体型修长,面如冠玉,剑眉星眸,虽然已经年过半百,身体保养良好,只像是四十来岁。特别是那双在他的儿子们身上重复看到的干练黑眸中射出的精光,显示了他阅人无数的睿智和王者之气。
淡澜不禁暗暗吸了一口气,自己这把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把握。
“你刚刚说朕废了太子会后悔?”康熙问了许久,淡澜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为什么不回话?刚刚有胆说,现在又怕了?”
“奴婢只有两个字要说:党争!”
淡澜话音刚落,康熙顿时站了起来,“你胆敢再说一次!”
上钩了!淡澜紧握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奴婢斗胆,其实皇上清楚得很,不是吗?这么多年皇上不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皇子们如同耍猴般讨好和明争暗斗。这次一废一立之间,不过是皇上另外一次测试罢了。”
“你就这么有信心?”淡澜没有见到,康熙一直舒展的脸开始紧绷起来。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一废一立”四个字。
朝堂上所有人都诚惶诚恐的,谁也猜不透自己想要做什么,她一个卑微的婢子,一个连天下恐怕都不知道有多大的女子,居然……
她的背后,不知道是哪个!
想到这,康熙看淡澜的眼神,多了一份戏谑。
“奴婢斗胆,就和皇上打个赌。我输了,自然任由皇上处置。我赢了,只需要活命。”
康熙听了微微一笑,“蝼蚁而已,不自量力。”
冷汗,顺着背脊缓缓留下,淡澜觉得一阵奇寒。败了,还是败了!自己还是太自作聪明,太自以为是了。尽管自己那么的不喜欢他,康熙他是明君,拥有着无比的睿智和犀利。
怎么办?我不要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让她生不如死……
救命的稻草又在哪里……
一个绝美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嬉笑着叫道:“我可是皇阿玛最宠爱的公主。”随即又变成那个木头般的待嫁新娘……
“皇上,严敏公主让替她向皇上问安。”对不起了严敏,我只能借用康熙对你的愧疚了,因为我,还不想死。
一盏茶的功夫,康熙才终于出声:“她在那边可好?”
淡澜极不情愿的又磕了一个头,“奴婢回皇上的话,驸马策凌待公主也算不错。如今公主已有孕在身,母子平安,恭喜皇上。”
又是沉默,淡澜悄悄的抬起眼睛偷看了一下康熙,只见他闭着眼睛,脸上看不出喜怒。抬出严敏,已是不得已的选择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知道自己在乌里雅苏台的事情,但愿严敏这步没有走错!
……
在淡澜祈祷了三百遍后,康熙起身,快速的向帐外走去,带起一阵微风,吹得淡澜阵阵心惊。什么都没有留下,这是什么意思?
身上的衣服,再次湿透了。体力透支的淡澜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瘫坐在地上。
不一会胤祥冲了进来,一把抱起淡澜,“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明明知道这会要了你的命的!”
淡澜本来想苦涩一笑,可是牵扯起嘴角,却更是像在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跟你皇阿玛要了。”说罢狡黠的看了一眼跟在胤祥身后的十四,“十四阿哥,你认为淡澜说的对不对?”
胤禵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带着戏谑的口吻凑到她和胤祥脸前,“皇阿玛说了,要我好好管束我手下的人,要我好好看着这个奴才。”
“ 你手下的?”淡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胤禵哈哈一笑,“是啊,皇阿玛把你赐给了我。方淡澜,以后你我有的是时间慢慢玩。”
淡澜的脸刷的变得铁青,已是气极的自己却是按下要冲出去的胤祥,“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抹掉眼角的泪,“那么就是说我死不了了,我有游戏资格了!十四阿哥可要保我平安哦!”
表面上自己赢了,得到了暂时留着自己小命的承诺。精明的康熙或许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兴趣,可是他将自己放在了和自己最不合拍的胤禵身边,彻底断了自己回到胤禛身边的希望,甚至连胤禩那边都不可以。
虽然让你活着,却又断了你的快乐来源,又给着那么渺茫的希望。活无乐,死不甘。
康熙啊康熙,你把你打压皇子们的手段,居然用在我这小小的女子手上,你未免也太抬举我了!
胤祥心疼的看着淡澜,“澜丫头,别管那么多!你可不是一般女子可以随意指来指去! ”
淡澜轻轻摇头,站了起来,“我不是一般女子?难道在你皇阿玛眼中还是什么么?我还有事情要办,我还不想死,不能违抗圣旨。十三,告诉胤禛,对不起。”说完这句话,那双柔美的眼睛里,满是雾花,脸上的笑容凄绝而美丽。
现在才康熙四十七年,自己如此轻易的,就将生命中本应最美的十几年葬送了!
眼中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点点的亮光告诉自己的心:那是无法抑制的绝望的伤,是不甘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