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试探(1 / 1)
接近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了足足的凉意。
淡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迷了多少次路,才跌跌撞撞的来到了以前和胤禛曾经到过的明珠府。
可是为何来这,她心里却是茫然。
是来悼念过去,还是来问明珠自己应该怎么办吗?
就那么一面之缘,他也不是自己,又能给出什么回答?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自己要亲手杀了他吗?是,自己刚刚从茶楼出来的时候,要是手上有一把剑,一定会立马过去刺杀胤禛。
可是一面走,却越来越发现不对劲。
一个月前还什么事情都没有,也没有听说任何风声,为何他胤禛会突然要杀了父母他们?这一个月来,他也没有见多少异常!是自己太自信、太粗心以致忽略了细节?还是他胤禛太会表演了?
如果不是他,那就只可能是八阿哥。可是胤禛深知康熙痛恨皇子在外结党营私,一直都认为方家的存在是心腹大患,自然会将有关人等视为头等机密,他又是如何知道的?但那么机密的“家书”连十四都知道,又有什么不可能的?是他的话,那么他的心,也未免太狠了点。
还有父亲的遗言,那么的奇怪。当年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可以审时度势的告诉自己应该做什么,难道现在被困了几年,就要做困兽之斗了?他在自己心中一直是睿智和儒雅的象征,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父母的死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如今该怎么去面对当年硬是要将方儒等人囚禁的胤禛。
脑海中闪光般的想法亮了起来,淡澜一个冷战,几欲站不住脚。
一直跟在身后的一萱见状忙扶住淡澜,“小姐怎么了?”
淡澜摇摇头,“没事,”可是话一出口,越发觉得头晕,下腹坠涨疼得厉害。忙让一萱扶自己在一旁坐下,又不安的问道:“一路你可发现有人跟着?”
一萱忧心忡忡的看着越发苍白的她,“没有注意,小姐莫非认为……”
淡澜点点头,咬牙切齿的道:“不管是谁做的,这是一场阴谋。目的不知道是什么,我也还不清楚目标到底是我还是胤禛,但是这绝对是一场用心歹毒的阴谋。”
“那小姐想要如何?”
“我……”淡澜欲要再说下去,却发现自己已经疼得只能抖动双唇,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萱见了失声喊道:“小姐,小姐啊……”
这时那破落的院门“吱呀”着打开了,一个白发褐衣老仆走了过来,“老爷请小姐进去。”
淡澜点点头,在他和一萱的搀扶下再次走进了那个留下自己无数叹息的院落后失去了知觉。
毫无先兆的,那个黑夜中狂奔的梦又一次缠住了自己。
压抑的黑夜,能感觉到的危险,可是自己没有方向,只有不断奔跑,一直到力竭……
一股苦味从胃里反了上来,淡澜几欲作呕,满头大汗的醒了过来。
只见一头银发、脸色灰黄的明珠对自己一笑,“终于醒过来了。”
“明相?”
明珠一愣,“呵呵”干笑两声,“多少年没有人这么叫我了啊丫头!算了,你还是随了四阿哥叫我一声老师吧!”
“那澜儿恭敬不如从命了,老师,丫头无礼,打扰您清修了!”
明珠摇摇头,“老头子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这些日子,越发的思念起我那早去的儿子,于是常来这后院走动。也是你我有缘,还能趁我老骨头在的时候再见一面。丫头,言归正传吧,我已经听你的侍女说了你现在和胤禛的处境了。你打算怎么办?”
淡澜听他提到父母之死,还有这被人设下的毒计,顿时灰了脸,恨意顿起,可是一想这三年来胤禛对自己的好,又下不了那份争个鱼死网破的决心。想了半日,却是没有半分的主意,只有恼道:“这一萱丫头亏跟了我多年,这种事情如何能随便说?”
“你莫要怪他,是我套她话套出来的。依;老夫看来,你似乎还是没有下定决心要跟胤禛撕破脸面。”
淡澜摇摇头,“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成了这个样子。换了当年,早就跑回去将胤禛质问一番,先跟他讨个说法。要是他做的,大不了一起死。不是他做的,我也要查个明明白白,亲手杀了那个下令的人。可是如今,却是顾虑多多,自己也变得怯懦不行。”
明珠一笑,“以前你是何人?不过是一个深养闺中的千金小姐,千万人宠着哄着,如何来都可以随你意。所以当日胤禛说你设计让他陷入进退两难的维谷时,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远见和胆魄。可是如今丫头,你的身份不同了,你已经是一个站在皇权背后的女子。你从你那么决定为了他时,就要做好为他付出一切的准备,包括骨肉亲情在内。这,就是皇权最残酷的地方。想当年代善为了保皇上,亲自监斩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更何况你父母当年被派出京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告诉了他们这种结果,而他们也答应了,只是因为你的出现而将时间延迟了。孩子,让一切过去吧!”
“您老不用跟我说这种必要牺牲的大道理。我不是皇族,也不懂你们的牺牲,我只是一小人物,希望全家能完完整整。我当年委身于胤禛条件之一,就是让他保我家上上下下的周全……”淡澜顿时停了下来,“当年是你让我父母出京的?”
明珠点点头,“是我挑选的他们,也是我让四阿哥叫他们去苏杭江浙一带活动。四阿哥他在争位中属于弱势一方,如不能把握好那富可敌国的江浙,是没有胜算的。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你父亲方儒也有着自己的打算,有了异心,让四阿哥只有打乱全盘的计划杀了他,本来他方儒还是能多活一些时日,是他自寻死路。谁知道冒出一个你来,出一招‘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又让该死之人活着了。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
“明白,明白,不就是说是我和我父亲打乱了你们计划,我方家如今只是你们的弃子罢了,为了我们不值得,对不?”
“丫头……”
淡澜背过脸去,不看明珠,“您老说的,我如何不明白。您不就是怕我再跟苏州一样坏了你们的大计吗?”
“是四阿哥胤禛的,明珠我,已经老了。而他,不就是你托付终身的人吗?”
“可您想过我到底是托付给了什么人?是不是他杀的还难说,要是这次真的只是一个阴谋,那么他也间接的凶手。你说,我还能跟他过一辈子吗?”
“如果你有了他的孩子呢?”
淡澜听了顿时坐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明珠,“怎么可能?”
明珠缓缓的点头,“我刚刚给你把过脉,也有我的老医师看过了,确实是。只是你先天就不足,身体孱弱,能怀上实属不易。你若是还要继续操劳调查下去,我怕你和孩子根本熬不了多久就会油尽灯枯。孩子,你父母已经死了,关键是活着的人。”
淡澜听了只是咬着嘴唇,慢而坚定的道:“要是我不要这个孩子,您会帮我吗?”
明珠显然意外的看了眼前这个消瘦的女子一样,“你可要想清楚,你这个孩子要是没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了。换而言之,这可能是你唯一一个孩子。”
淡澜苦笑两声,“那您让我怎么办?这个孩子的父亲不是一般人,他生下来,要是真的成为贝子,就要通知宗人府。这样一来,要是有人兴风作浪,我的身份如何继续守下去?要不偷龙转凤,他就要永远跟我这娘亲分离,又要和他父亲一样卷入权利的争斗,您认为依我的性格,会让事情这么下去吗?”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本来就是一个计划外的孩子,根本就不存在在这段历史上。”
明珠明显也被她说的话打动了,最后惋惜道:“多少女子期待着自己能成为一个母亲。尤其是在皇室中,生下龙子,一生就相当于有了一个保障。何时见过你这种女子。唉!也罢,亏我还为你想了退路。”
“退路?”
“对!”明珠显然犹豫了片刻,还是道:“走,先将孩子生下来,等时机成熟了再回来报仇不迟。”
“走?”淡澜刚烈的性格显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退路,想了想刚刚明珠阴晴不定的脸色,顿时笑道:“您老是不是已经考虑我如果真的不能说通要将我秘密处决掉?只是碍于胤禛那边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拿出这个缓兵之计来?”
“丫头,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胤禛。他有着高远的志向,你作为他的女人,就必须要懂他。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淡澜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又听他缓缓道:“丫头,你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你若是答应,明日让你的丫头来说一声,一切由我来安排。”
淡澜终究不再说什么,心里算是默认。
临走的时候,那老仆塞了一样东西到自己手里,淡澜问是什么,他说了句:堕胎药。
明珠啊明珠!你何苦逼我逼得如此急?
回到月惊斋,花厅中的紫檀小桌上,是一桌早已冰冷、色彩艳丽的食物,想必是一萱出门前准备好的。
淡澜吩咐一萱下去将药熬好,又让阿葛礼去通知胤禛来一趟。
平日多嘴的一萱今日很顺从的听淡澜的将药熬好,又去将菜热了一遍。
可是淡澜坐在那,看着满桌子的菜完全没有胃口。
门外传来急急的脚步声,淡澜以为是胤禛过来,可等进了屋一看,却是胤祥, “你怎么来了?”
胤祥一笑,“我为何不行?”
“你自从大婚后,来的时间少了,见我的就更少了!”
胤祥的脸上有了点点红晕,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怎么一点都没有动?看上去一萱用了很多心思。”又指着桌上一盘摆成梅花的玉碟转移话题道,“这是什么,弄得这等好看。”
淡澜见他兴致极好,顺手将碗筷给了他。胤祥也不客气接了过去,又听她道:“这是冰霜梅,去年胤禛在湖对面种的梅花开得很好,于是拿了梅花花蕊用蜜糖腌着,再加上夏日里开的玫瑰花瓣,加上糖霜、杨梅之类的就行了。一年总共也就弄了一小罐,一萱丫头可是紧张得很。今个你可有口服,刚刚新开的。”
胤祥试了一口,入口即化,香甜香甜,又不觉得腻人,“一萱这丫头可是越来越会侍弄东西了。”
淡澜听了会意,“你觉得好我让一萱改日打包给你家珏儿送去可好?”
胤祥红了脸,“她最近身子越发重了,行动起来都不方便,也不想吃东西。她向来喜欢甜食,我想……”
淡澜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的将为人父那种幸福,不禁暗自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然后看着桌上那碗正在冒着热气的堕胎药。
心里有什么在悄然变化。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为何不当面问个清楚?要是是真的,那不也就死心了?
暗下决心,淡澜强压住自己要质问他的意愿,勉强一笑,“你不是说我是你生死之交吗?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个,改日我去见见你们家珏儿好了。说到这个,我倒是好奇了,说了那么久,我至今都不明白什么时候跟你成了生死之交。”
胤祥放下手中的象牙镶银筷,脸上故露沉思状,“这个,说来可话长了。那时候你还刚刚进大阿哥府上没有多久,一日我因几句话得罪了太子,他在比射箭时故意射偏要杀我,是你及时推开了我,并且冲着太子大骂一通,小小年纪的你,却在那张口闭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最后太子呼喝要打你,你还冲上去咬了他一口。淡澜,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下决定,以后,你就是我胤祥的生死兄弟了!”
淡澜冷冷一笑,“可是还是排在你四哥后面,要不今日之事,你会告诉我,而不是急急的来打探消息。”
胤祥顿时灰了脸,“你都知道了?”
淡澜强压眼泪,“为何不能?家书迟了不说,我还亲自见了段时。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晓得了。”
“那你如何认为?”
“我认为有何用?十三,我要的,是胤禛的一句话,到底是不是他做的?”
胤祥美丽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道:“四哥要我问你,要是是他做的,你会不会相信?”
淡澜懵了,只觉天崩地裂一般,那寄于胤禛感情的微薄希望悄然失去。
亏自己听了段时的话还不断的怀疑其他人,亏自己还给他找那么多的借口,亏自己刚刚还想为了他将肚子里那个孩子生下来,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愤怒顿时冲了上来,淡澜冲胤祥吼道:“你让他来亲自见我!我要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不会过来的!澜儿,难道你真的听了这话就真的认为是四哥做的?你就这么不信任他?”
“呵呵,是他不信任我吧!要不要你来试探我干嘛?你去跟他说,他亲自来见我,要不,我会让他后悔一辈子!”
胤祥听了顿时摇头不已,可是想到他叮嘱自己时说的话,又只有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