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湘娘,湘娘(1 / 1)
等淡澜醒来的时候,已经快第二天中午了。
那只突然跑到自己月惊斋来的白鸽已经飞了一圈回来,正在自己的梳妆台上来来回回的叫着。
淡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因为酒后微微浮肿的脸居然不是那么的苍白。
一萱听到了响动,跑了上来,边给淡澜梳妆边暗暗的笑。
“死丫头,你笑什么?”
“一萱是想说小姐这可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贫嘴!”说罢淡澜假意要打一萱,却被她拦了下来。
“一萱这有一个秘密,不知道我的小姐可否愿意听?”
“什么?”
“我昨夜听到爷问起下面小姐家书的事情。”
“真的?”淡澜听了立马跳了起来,“结果怎么样?”
“下面回说信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即到。我想,爷或许想给小姐一个惊喜吧!”
自己有很久没有方儒二老的消息了,淡澜的心顿时就像飞到了那送信的路上,一刻也停不下来。
心有所系,自己似乎看到了在苏州满翡园的日子。
方儒那沉稳儒雅的笑,揽月被自己气着时那不忍的佯怒,还有那满园子被自己欺负得不行却依旧呆自己好得不得了的下人们。
耳边的琴声如丝般滑过,像是揽月在抚琴轻吟。
日子风轻云淡,虽然有泰山压顶,也从未展过一点愁颜。……
淡澜睁开眼,这儿是月惊斋,但物是人非,四处充斥着的是一个叫“胤禛”的男子的气息。
耳边琴音犹在,似乎就是在园中。淡澜悄悄的下楼,只见院中的湘娘和一萱,一个弹琴一个舞裳,阿葛礼呆在一旁看一萱跳舞看得痴迷。
一萱如蝴蝶般轻盈,玲珑的身段将女性的柔美表现得淋漓尽致。
淡澜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生怕破坏了这美好的氛围。自己最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都忘记了一萱比自己大一岁,是一个比自己还美丽的妙龄女子。
这个世界的她,因为出身的问题,沦为了自己的婢女,和方家人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却从来无怨无悔。
本来好好的一切,却被淡澜自己突然的想法破坏了。
当湘娘一曲毕后,淡澜叫住了她,“湘娘,你能随我过来一下吗?”
湘娘听了笑着点点头,让一萱收好琴,自己跟着淡澜进了花厅。淡澜的第一句却是出人意料,“湘娘,你还是走吧!”
“为何?小姐不喜欢我?”
“我想,八阿哥昨天为何来,谁都没有你清楚,对吗?”
湘娘听了也不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我想小姐会想听我下面要说的话。可以这么说,八阿哥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和他的母亲是发小。只是我没有她母亲命好,能得圣上垂青,至今都是个奴才。当年阿哥们分俯,我没有被分到八阿哥府上。八阿哥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看来,他是个脆弱和敏感的孩子,因为母妃身份的原因,让他本来应该高傲的身份变得微不足道。这个敏感的孩子天资聪颖,才华横溢,更难得的是从未因为这个而放弃自己。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曾经有一个女子俘获了他的心,因为那个女子,有着跟他一样不向命运屈服的个性。那女子更跟他一样,艺绝众人。只是,她属于的,并不是自己。两个人许下诺言:非君不嫁,莫卿不娶。谁知道那女子一出走就是四年,他想尽办法想接她回来却都无果而终。最终,她回来了,却跟另外一个人私定了终身。我倒想知道,那个女子究竟想的是什么?”
淡澜摇摇头,“什么都没有。你还是走吧,这已经不适合你了。”
湘娘也异常坚决的摇头,“我心疼他。”
“我知道胤禛对叛徒的痛恨,你呆在这,哪天他发现了,我怕你活不成了。”
湘娘笑笑,“我知道,向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是皇权之争。而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你心还是太软了,这一切不适合你。我是不会走的,除非哪天我被发现了,或者是小姐要赶我走。但是我知道,第二种可能性是不会有的。”
淡澜还想说什么,又听见她黯然道:“我呆在你身边的日子不多,但是我能从你眼中读出你的幸福。我作为一个过来人,明白你是真心喜欢四阿哥的。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的幸福,正在建立另外一个人的痛苦之上。昨夜他给我捎来了一个字‘碎’。我想,你应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他已经心碎了,你难道真的那么忍心让他连最后一点点得到你准确消息的权利都剥夺吗?”
淡澜转过头,无法掩饰自己眼中的眼泪。
这湘娘想必在无形中将胤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自己再怎么狠心,也无法拒绝一个母亲的心,这让她想起了以前揽月对自己的好。
“湘娘,你可有曾想过,既然已经了无希望,你再给他传递信息,又有何用?岂不是害了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们从青梅竹马走到如今的对立,你要他一时之间立马将你忘记又怎么可能?你总要给他一点时间吧!”
淡澜默不作声,算是答应了。湘娘见状回头要往外走,又听见她低低的嘱咐了一声:“小心!”自己十五岁开始家里获罪成了奴婢,到今为止都只是做为一颗棋子被人摆布,还从来没有处于主子身份的人如此关心过自己,心头不禁一热,说了声“保重!”推门出去。
淡澜还没有来得及调整自己的心情,一萱就跟着走了进来,站在门边怯怯的叫了声:“小姐!”
淡澜也不避讳,擦了擦眼睛,“你怎么进来了。”
“一萱好奇,小姐以前做事从来不瞒着一萱。可今天叫湘娘,却没有让一萱旁听。”
“一萱……”
“小姐是不是想赶湘娘走?她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将小姐出卖了的人?”
“你怎么知道?”
“呆小姐身边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长了点心思。要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八阿哥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小姐都没有做心里准备。”
“现在对我来说她告密与否,八阿哥什么时候来都已经没有区别了,一萱这个你可懂?”
“这个我明白,一萱来说的是,小姐可否不要赶她走。一来小姐身边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照应,能多个可以信任的人自然更好。另外,换了我在她的立场上,我也会这么做的。我看了八阿哥,也心疼。”
“放心,我没有赶她走。只是以后,你可要多一份事情了。”
一萱听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跑过来抱住淡澜的脖子,“小姐可真好,我知道,打掩护嘛!这个一萱我可在行得很哦!”
“你这个丫头!我看你不是为了我着想,你是为了自己找个同伴!”
“是啦是啦!”一萱见自己的心思和淡澜的一致,不免心花怒放,“更何况湘娘真的很厉害,以前夫人常常弹起的曲子我就哼了几遍,她就能弹奏出来。”
“难怪!”淡澜看着一萱白净的脸,将心思和盘托出,“一萱,你可有想过自己的事情?”
一萱摇摇头,“看了太多的是非变故,除非像小姐你这样能修成正果找到意中人,要不然,我再去想都是多余。”
淡澜听了开始心疼她了,“一萱,对不起……”
一萱笑笑,“小姐,哪有主子像奴才道歉的。我知道小姐为我着想,只是此事希望小姐休再提起。哪日一萱要是遇上了我的真命天子一萱要走,小姐就是用九头牛也拉不回的。”
淡澜听了不免笑笑,“你这个丫头!”
“呵呵,小姐可别忘记了,我可叫‘一萱’!萱草,不就是让人忘忧的吗?要不夫人干吗给我取这个名字?小姐可要打起精神。我已经听前面说爷回来了,正在福晋那呢!”
他回来了?那家书到了没有?
在淡澜看来等了很久的时间,胤禛一直停留在前面没有回来。
其实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都不到,但是因为心中的期盼和焦虑,在淡澜看来,似乎都过了大半天。
等到淡澜都累了,已经没有精神去伸长脖子看时,胤禛却一个大步跨进了院子。
胤禛看到淡澜一袭湖蓝色长裙坐等在紫藤花树下,以为她会飞扑过来,却只见她自顾自的靠在树上小憩,神色倦怠,还以为是宿酒未醒。正要伸手试探却被她逮了个正着,方才笑道:“还以为你没有醒酒呢!但是能这么有力的抓住我,说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啦!”
淡澜撇撇嘴,将他的手放下,由他将自己拥入怀里,“我早早听说你回来了,谁知道等了这半天也不见你过来。”
胤禛听了叹气道:“弘晖病了,我带了太医过来。幸好不是大问题,李太医说了只是受了点风寒,静养几天就好了。”
“这就好!”淡澜抬起头,看着天上灰蒙蒙的颜色。孩子,算起来胤禛膝下的孩子到目前活着的只有一儿一女,难怪了。
“你要是忙的话,不必过来,我明白的。”
胤禛听了刮了刮淡澜的鼻子,“傻丫头,我要是一天见不到你,估计太医都要给我看病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安排的。你不用操心,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调养身体,瞧你在苏州这么些年都没有变胖一点点。闭上眼睛,我给你一样东西。”
淡澜依言闭上眼睛,心想莫非是家书?一阵暗喜过后,只觉手上一沉,睁眼一看,却是一柄镶象牙的琵琶。
心中不禁开始失落起来。
胤禛见了她的样子不免好笑,只是强忍着道:“我听一萱说过你曾经感叹过将琵琶这门功夫给丢了,所以,就自作主张给你买了一柄。这琵琶下面是黄花梨木,冬暖夏凉,适合你。上面的紫檀木镶多处象牙及牙雕和紫贝雕,我叫人试过琴了,音色优美和谐无比,你可喜欢?”
淡澜抚摸着琴身上密布的精心雕刻的花纹,想他为了自己无意中的一句话就做了这么多事情,顿觉幸福上了云霄一般。
一旁的胤禛见淡澜有了喜色,又问道:“我还擅自安排了你去城南的吴夫子那听课,你可愿意?每月四次,时间你自己安排,想去的时候提前一天派人给夫子说一声。从府上去城南,你又能一路走走逛逛,顺便也是个出去游玩的机会,免得你一直窝在月惊斋。”
淡澜感动得一塌糊涂,能做的就是将琵琶放在一边,抱住胤禛,“你都安排好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还要说一声谢谢,谢谢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你以为你说一声‘谢谢’就够了?你可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我的哦!”胤禛不失时机的说起了俏皮话,又将一封信塞到了淡澜的手中。
淡澜一惊,不用说已经知道是什么了,看着手中薄薄的那封信,眼睛里开始有东西闪亮闪亮。半晌才道:“他们可好?”
“我已经问过,一切安好,只是你母亲在半月前曾经咳嗽过一阵子,现在已经将养回来了,你不用过于挂心。”
淡澜听了依旧道了一声谢,转身往楼上绣阁走去。胤禛知道她心系父母,也不多说。
等到四周无人,淡澜才颤抖着将信拆开。
“吾儿平启:
苏州一别,居然已经一月有余。为父甚念,不知澜儿可安好?
你母亲思念你过甚,前日咳血,至今方才好转,身形越发消瘦。每每想到我方家诸人因我错误至此,为父便不能自已。澜儿,你是我和揽月心之所系,千万保重,千万千万。”
一家三人与世隔绝数月后方才联系上,寥寥数句,方儒已将所有的事情说清。最后对自己的挂心,全都留在了那两个“千万千万”之中。
当初和方儒的约定显然他并没有忘记,信中第一行出现的第二个数字就代表“安”字所在段落。从这封信中可以看出他二人的确平安,只揽月的病情让她实在忧心。在苏州的她,可是与病患绝缘的。刚刚去就患此疾症,可见这事情对她的打击有多么的大。
淡澜又开始犯愁,自己该如何回信?该如何安慰陷入自责的父亲,已经疾病缠身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