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祸端（1 / 1）
尽管淡澜一直觉得自己身边开始危机四伏，生活还是行如流水一般淡淡悄然而逝，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惊喜或者异常。
这个时候和魏慧清之间的战争倒是成了她生活中唯一的调剂品。
以前习惯了魏慧清的□□霸道的下人们，刚开始还为有个能制服她的人到来而高兴，只是日日的刁钻刻薄，刀光剑影，渐渐抹去了众人的新奇心。于是在路人的眼睛中鸡飞狗跳的何府，下人们也学会了坦然自若的出出入入。
淡澜一日正出神，忽然听到一旁的一萱叫自己，“怎了？”抬头只见何筠生正迎面走来，手中拿的，居然时自己遗失的纳兰性德的诗集，于是问道：“怎么在你那了？我还说这几日找不见，莫非丢了不成？原来是你这耗子给偷了去。”
何筠生也不恼，“哪有这么高雅的耗子？放着好好的香玉不偷，居然偷一本书！”
一萱听了不禁一笑，“什么时候姑爷也这么爱开玩笑了？”
何筠生摇摇头，“和你家小姐在一起，不机灵点就会被她吃得只剩下骨头了。我只是见娘子这几日忙着和周公见面，没有时间看。我也就好奇拿了，看看平日娘子宝贝似的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看了之后怎样？”
何筠生回味了一下，“好是好，终究太伤感了。也不知道他这辈子究竟受了多少的苦，才会如此的有感而发。相形之下，我还是喜欢李白的多。”
淡澜一笑，“哦？看来还是下了点功夫。”
何筠生笑笑，变戏法的从袖口掏出一个盒子，“呐！刚刚在父亲那得了一样宝贝，专门给你的。”
淡澜笑着接过，一面道：“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如此高兴？”说话间打开，是一个玉镯，玉质是羊脂白玉，形态就象三条白色麻绳一样彼此纠缠，又互不相联。她在电视上见过，不想在古代，自己手上居然就有一条。唯一的不同电视上看到的是两条，而这个，居然是三条。
何筠生见淡澜没出声，便小声道，“这镯子可是个宝贝。”
“我知道，羊脂白玉三绳玉镯，稀世之宝。”
“哦？”何筠生心中暗暗一惊，“娘子居然认识，真是没有想到！不过宝贝是宝贝，还称不上稀世之宝。真正的宝贝可都在皇宫里呢！娘子还是留下吧！”
“不是稀世之宝？”淡澜一回想，这个手艺是在乾隆年间失传的。莫非是这个原因还不至于让它身价百倍？又问：“哪得来的？你就不怕是偷出来的以后吃官司？”
“这倒不是。我和父亲都看过，不想是官家的东西。得的时候说来也巧，那日，就是我在街上遇上娘子的那一日，有人到铺子里要寄卖它。我看见他急的样子，东西又好，就当场给买下了。后来父亲看了，说是宝贝进了屋，立马收到了内屋。前阵子忙着婚事也就忘了，今个我瞧见，想摆着也是摆着，还不如给娘子的好呢。就和父亲一商量，他老人家立马就答应了，说家里也就只有你能配得上。”
“我？”淡澜微微一笑，“我哪能呢？羊脂白玉质地脆弱，带我手上还不给磕坏了？不如给了嫂子的好！”
“给你就留着吧！小心点就是了！”
淡澜叹口气，“既然见上了，也就是与我有缘了。一萱，好生收好了。”说罢将那锦盒合上，一萱小心翼翼的接了过去。
二人见一萱的样子，不禁取笑了一回。急得一萱直跺脚，“求求你们，别笑了！奴婢见小姐、姑爷说得神乎其神的，哪能不小心啊？”
何筠生听了笑道：“古语有云：‘怪力乱神。’叫你小心也不用捧着雪花似的。”
“小姐可说了，这可是稀世之宝。万一砸我手上，姑爷丢了这白花花的银子不说，我一萱倒是成了千古罪人了！”说罢也不与他们理论，捧着镯子离去。
任他们谁都想不到，这个被淡澜称为：稀世之宝的镯子，成为了胤禛发难何家的祸端。
天色将晚，清风染里，魏慧清和柳眉正谈笑着什么。一旁冷坐的，就是高惜梦。
魏慧清面前摆着许多东西，胭脂、花露、眉影……淡澜扫了一眼，一份是自己替高惜梦拿主意买的。另一份，估计是柳眉买的。
淡澜上去行礼，“澜儿来晚了，婆婆安好！”
魏慧清点点头，又接着和柳眉说着手中的珍珠粉。
淡澜刚刚起身，就被高惜梦拉着坐到她身边，小声耳语道：“婆婆这是要干吗？我一句话也插不上。”
淡澜用手拍拍她，示意她安静下来。又带着微笑听那两人对话。柳眉正吹嘘着自己手中的珍珠粉是何等的好，魏慧清也似乎很投入的听着。
淡澜像是有意无意的插了上去，“婆婆可是识货之人，你在这还以为唬弄你那大老粗的相公呢？”
柳眉顿时停了下来，怒目而视，“你凭什么说我的不好？我这可是花了一两银子买的。”
魏慧清没有搭理她，反倒是转过脸来看着淡澜，“哦？你说她的不好，倒是给我说说什么样子的好？也让我这做了古的人听听你的新鲜玩意。”
淡澜一听，知道她还在生自己上回不给她留面子的事情，也不急。轻轻叫了声“嫂子！”高惜梦忙将一半寸高的白色官窑瓶子给自己递了过来。“。婆婆阅历那么广博，当然明辨是非的很。婆婆肯定知道这珍珠粉好的一定颗粒均匀，色泽滑润。最上等的，颜色会比珍珠的稍稍黯淡一点。婆婆，您说是不是呢？”
魏慧清没有接话，只是扫了柳眉一眼。
淡澜见状，推了推高惜梦，用眼睛示意她开始。
高惜梦如临大敌一般颤颤巍巍的打开另外一个瓶子，“还有啊……婆婆，这是姹紫千红最有名的胭脂……‘蜂醉’。是……是……”
一紧张，白天刚刚背过的台词高惜梦顿时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淡澜无法，接过她手中的瓶子，“婆婆，而这‘蜂醉’可不比一般粗糙之物，是取了百花的花瓣、花蕊，配上虎丘泉水，再加上西洋来的花露磨研，最后用细纱层层过虑。气味清香宜人，色泽娇而不艳，最适合您老人家了。这可是嫂子在姹紫千红千挑万选给您找的，您不妨试试？”
魏慧清听了只是扫了一直低头的高惜梦一眼，居然道了声“好！很好！”接了过去。“我只说一遍买什么，居然两人都记住了。有心了，难为你们了”
淡澜再去看柳眉，脸上已经和那日的魏慧清上演同样的剧目，色彩难辩。
而高惜梦似乎也在魏慧清的那声称赞中找到了勇气，勇敢的抬起头看着魏慧清，只是她说出的话立马让淡澜要晕死过去，她居然理直气壮的说道：“婆婆不应该夸我。一切，都是澜儿的功劳。”
魏慧清看了看淡澜，“我说好就好，惜梦你也不用谦虚。跟我来，近日我得了一对翡翠玲珑坠子，最适合你这肤色白的人。”
柳眉听了急急的叫了声“婆婆！”
魏慧清没有理会，领着高惜梦远去。高惜梦一路回头，给淡澜感激的微笑。
淡澜回过头来，见了脸色铁青的柳眉，叹了声，“戏演完了，该走了。”说罢示意丫头收好东西，起身离去。
只是不料那柳眉竟然追了出来，低低在她身后问了两字，“为何？”
淡澜停步回身，“我向来只同情弱者。”
那柳眉又赶着追问了一句：“难道在你二少奶奶眼中，我就不是弱者吗？”
她这么一问，倒是把淡澜给问倒了。自己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从一开始高惜梦倍受欺负，自己也就同情她。更何况她是妾室，自己认为不应该出现在家庭中的人物！还有着做歌女的过去，以及低劣的品质。却从未想过，她或许也是个可怜人，而且可能比高惜梦更可怜！
淡澜看着寒风中等待自己回答的女子，淡薄而纤瘦。脸由于长期受低劣的胭脂折磨而开始老化，二十来岁已经有了细细皱纹。那平日看上去狐媚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楚楚可怜。只是一时之间，淡澜还是没有办法去说服自己同情她。于是半晌后才缓缓道：“难道，你不认为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吗？”
柳眉听了，却是凄惨一笑，牵扯着嘴角、眼角的细纹浮现，看得淡澜触目惊心。
只听她嘲笑似的说道：“那二少奶奶认为谁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呢？你和大少奶奶那种千金官奂小姐？还是其他身家清白的穷苦人家女子？是！我是出身不好！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我可以选的吗？”
“可是后面的路你可以自己选！”
“可我看来，那只是二少奶奶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只是你们这群有钱人的权利。”淡澜眼前的柳眉变得愤怒起来了。“你们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终日无所事事。连婚事都有一大堆的媒人替你们细心张罗。而我们，你们眼中的这些个贱民呢？小时候父母养不活，被买到青楼，又饱受虐待。我们唯一依靠的，就只有自己的姿色。我们必须拼命的赚钱养活自己，同时还要担心日后色衰而还是不能跳出火坑的命运。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一个肯为自己赎身的男子，无论他是聋是哑，是瘸是瞎。有时甚至一个妾室的名分都得不到！我很幸运，因为我遇见了长生。可以逃离悲惨的命运，过上现在的日子。可是你呢？二少奶奶？你却正在一手毁掉我的幸福！”
“可你的幸福本应该是惜梦的！你幸福的代价正是她的痛苦！长生是她的！”
“她的？哈哈，真好笑。二少奶奶不信去问问外面那些正室，问问她们认不认为是这样的？你再去问问，有多少男子三妻四妾、脂粉成堆？你以为，有多少人会象方、何两家一样不让纳妾？”柳眉说到这，突然跪在淡澜面前，“二少奶奶，算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那个因为哭泣而颤抖的纤细身影深深的映在了淡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悲戚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回响：“算我求你，求你放过我吧！”
心里，像是有什么被紧紧攥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