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没有再见面，当然不可能再见。
我宁愿悄悄消失，失踪干净，不再见那张令心粉碎成无数碎片的脸，不敢再看。
眼看他慢慢改变了颜色，不知会在下一刻说出什么，会无法承受。
如果那个人说出什么，我会去死——
我不在乎。
真的，一个不在乎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在乎别人的想法？
我不在乎他。
我不在乎谢冬。
他不再找我，我乐的轻松。
他不再联系我，真是开心，好开心……
我双手握着手机蜷缩在浴室哭成一团时，何玄走进来，什么话也不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哭的全身颤抖，头顶的水雨一样的洒落下来。
他走过来，抱起我，沉默的出门。
浴室的门本如此结实，这次恐怕要换新的。
他竟不怕我染湿他的衣服，这个有洁癖的人。
于是我抬头冲他笑，笑的如此自然。
他不回应我，面无表情。
他说：因因，你还记得那个日商吗？他这次又来，点名要你，你要好好表现哦。
我望着他：哥哥，这次结束，你放我走，好不好？
……
穿过和式走廊。
两侧是高耸如云的芙蓉树。
树下从里到外站立两旁笔挺的装备精良的人，表情生硬而冷漠的，一动不动。
在注视下下车。
坠地的和服穿在身上，摇曳成一段绵延。
哥哥在前，我在后，孤零零的两个人，象是穿过了时光流逝的高墙。
他说成败在此一举，因因，这次不许失手。
无论发生什么
无论如何
都要成功。
只有成功。
血一样的水红颜色，上面盛开了大朵大朵的罂粟，吐出杏黄的芯子，艳丽的灼痛双眼。
流泻的长发披散成流水，水中有一抹苍白的影子。
你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
眼前的日本商人和田笑吟吟的，目光雪亮。
我清晰看出其中的戏谑轻蔑，假装无视，笑的璀璨。
坐在他身旁，蛇一样慵懒，靠他他肩上，春光荡漾。
他和哥哥谈的快意，我笑的更加快意。
坐下那么多的人，一一瞧去，斜眉飞眼，流转之间在心里狂笑了千遍万遍。
有人端一雪白的盘子上来，里面青瓷小杯盛了清澈的酒水。
和田对何玄说：为表诚意，请干了这杯，生意立刻成交。
何玄举杯在手，毫不犹豫。
刚要着唇，和田又说：不过，这其中一杯下了毒药。
皆是一愕，手中的酒杯又被放下。
这是什么意思？
几乎是气急败坏的，青筋爬上了额头。
和田只笑不语。
众目睽睽下冷风淋漓。
我看着何玄，他看过来，对我说：因因，你来替哥哥把酒喝了。
没问题。我一字一句说完，俯身过去，随便挑出一杯。
酒水清冽，照出一张笑脸。
和田旁边在侧，看我和何玄表演。漫不经心，坐看好戏。
正要饮下，门外喧哗，然后有人匆匆进来，在和田耳边低语。
目光一闪，大笑出声。
让他进来吧。
和田说。
外面传来推搡叫骂的声音，然后有人奔跑进来，慌张而顽固的，一把扯开闭合的纸门，满身青紫的，竟是谢冬。
双眼通红，头发凌乱的样子，象只受伤的野兽。
因因！
他喊，目光搜遍客厅中黑压压的所有人，一眼看到我，马上扑过来。
我认不出他，
我几乎认不出他。
被他拉在身边的时候仍是凝固着刚才的表情。
因因，我们离开这里。
他说。
似乎身处无人之地，似乎他有着通天彻地之能，似乎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可以听到熟练职业的枪弹上膛声，有人站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过来。
包括一双几乎将人整个吞下去的眼睛。
混凝土一样浑浊紧张的气氛。
我却看不到，感觉不到。
我只知道他在我身边。
就是现在。
他来找我。
他竟来找我？
被牵着手如此温暖，宽厚，他的主人
名叫谢冬。
我要带她走。谢冬说，直视着和田，不知惧怕。
怎么可能？
我思考着如何让他平安离开的方法。
却见和田嘿嘿一笑：好啊，你敢把这两杯子酒都喝下去，我就准许你带她离开。不过先告诉你，这两杯酒其中一杯下了剧毒。
好。他没有迟疑，跨步上前。我慌忙阻止他：你疯了吗？！
他把我拦在身后。
拼命的抓他推他，他转身过来，笑的如此璀璨开心，嘴角挂着一抹酒痕：好了因因，我们走吧。
你这个——傻瓜！！
再说不出话来，捂住的脸满是泪痕。
被牵着手，一步步走向门口。
门外是灿烂的阳光。
没有人说话。
沉默是口井，深邃的冰冷的井。
何因因！
背后有人声嘶力竭恼怒的喊，是何玄。
没有回头。反握这双温暖的手，放开步子跑出去。
谢冬，我们，一起离开……
恣意的拥抱，决绝的吻，在深沉的夜，绽放开血红的花朵。
……
我们，去哪里？
长途车站拥挤的人群。
谢冬和我坐在候车椅上，彼此相偎。
先离开这个城市再说。他说，笑容温柔，将我的手放置手心：因因，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如斯，真挚如斯，明亮如斯。
那你的美术呢……
不画了。
不上学了？
不上了。
你的父亲呢？
……没关系的，他会……照顾好自己。
真的吗？
真的！因因，那些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我们一起走，一起离开这里，从此流浪去。你愿意吗？
迫切的望着我，渴求而慌乱的，这双天真的眸子。
真的吗……
真的！
好。我说，谢冬，我喜欢你。
我知道。他说：我一直知道。
你喜欢我吗？
喜欢，一直一直都喜欢……
以后也喜欢吗？
以后也喜欢。
永远？
永远。
不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都还会喜欢我吗？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喜欢你爱你永远！
两人紧紧相偎，似乎这一刻就是永恒。
希望这一刻就是永恒。
蜷缩在他的怀里听他的心跳——
你还好吗谢冬有哪里不舒服，几次涌到嘴边都没有出来。
只觉得幸福——
绝望的幸福。
期待奇迹——
无望的奇迹。
如果有来世，你想做什么？我问。
因因想做什么？
我们做两只小狗熊好不好？
小狗熊？
是啊，一只白的一只黑的，住在一座好美丽的大森林里，那里开满了柠檬黄色的鲜花，飞舞着紫色的硕大蝴蝶，粉红色的小木屋，碧绿葱茏的栀子花树，清澈见低的小溪。我们一起抓蝴蝶，一起捞小鱼，抱成一团，在草地上打滚儿……
呵呵，好象不错的样子呢。
是啊，然后我帮你设计衣服：红色的皮鞋——
我是男的啊。
男的也要穿！
可是男的穿红皮鞋多难看？
只要我设计的肯定好看！你穿不穿？
好好，我穿。
恩。红色的靴子，白色的裙子，然后头顶戴一个好大好大的蝴蝶结，也是红色的好了。哇好美。
哇，好可怕。
你敢说可怕？！
不敢不敢，哇，好可爱啊！
恩——要不我们就做两只小毛毛虫，胖乎乎圆滚滚的那种，每天一起啃树叶，啃完了就躺着晒太阳！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呵呵，好舒服哦——
呵呵，你这个大懒虫。
你是！
你。
你！
你。
你！
你……好，我是，我是大懒虫。大大懒虫。因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恩。那——
什么？
喊我老公。
什么？！
喊不喊？
是不是反过来了啊？
不管，喊我老公。
这，这不行，这是原则问题。
我决定娶你了你却不喊我老公，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我知道！
因因，我是男生，你是女生啊，我才是——
你喊不喊？！
周围看看，小心的，伏在耳边，轻轻而含糊的：……老公……
什么啊？没听到！重喊！
不是吧？！
就是就是！
脸是那么红，那么腼腆，那么青涩。
——老公——
哎！
答应的那么清脆，爽快。
抱住他，挤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淡淡的仿佛松香的味道。
这个如此适合穿着雪白衬衫的男孩。
一遍遍不放心的追问：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谢冬？
当然啊，为什么还这么问呢。
我，那么脏……
你不脏啊因因，你很干净，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孩。
真的吗？
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最最好的女孩，是我这一生最喜欢最爱的女孩。这一辈子都爱你，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你和我，彼此生命中唯一的人。
真的吗？
真的。
真好。我说，更紧的抱住他：真好，谢冬，真好……
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陌生的面孔，冷漠而生硬的。没有牵扯。
因因，我想睡一会儿……
谢冬……
没关系，我一会就醒，然后我们一起上车……一会喊我，好吗？
好。我说。望着他苍白无血的脸：不许睡很久哦。
恩。他微笑，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怎么又哭了呢，不要哭。
谢冬……
没事的，我只是累了。睡一小小下就好。你知道吗因因，昨天我一直在找你，结果被你哥哥的手下打晕，醒来就在你家里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离开你。我丢开学校，丢下父亲，丢下所有一切，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多少钱，因因，你要和这样的我一起吗？
为什么不？我说：我要永远和谢冬在一起。只要你不嫌弃我，不觉得我脏，不——
不许这样说自己！他的手指放在我的唇边。温柔的笑着：那，等我醒来，我们就走。
好……
只睡一小下下哦，你不要乱跑，方向感那么差……
好。
因因，我喜欢你。
我也是，谢冬……
他闭上眼睛。如此安详，静静的，俊美的脸在灯光下白皙干净，柔韧的线条勾勒出优美的姿态。
我坐在他的身旁，手还在他的手中。
彼此温暖。
不肯分开。
每刻每秒都是那么长。
那么长。
有人推开拥挤的人群气冲冲的过来，带着一群表情生硬的人偶。
冲的那么急，几乎扑到我的身上。
恶狠狠的叫：何因因！
嘘——
我说：别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