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1 / 1）
任杰正发呆之时，门轻轻响了下，接着盼人提着饭盒进来了。
任杰的目光无意中落到盼人身上，看着她将饭菜一点点放到桌上，忽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盼人看他一眼：“盼人。落红楼里，凡是当丫头的，名字中都带个‘人’字，以和那些姑娘们区别开来。如果名字中没有‘人’字的，不是姑娘就是一两年内就将挂牌的了。”
“不，我问的是你进楼前的名字。”任杰道。
盼人警惕地盯视着他：“任公子此话何意？”
任杰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唐突，不管怎么说，一个姑娘家的闺名总不好说给陌生男人知道。
他略有些局促地掉转目光，忽地感觉盼人拿碗碟的手势有些奇怪。
他仔细看看，才发现盼人的手似乎伤了。
“你的手……。”任杰吞吞吐吐地道。
盼人淡淡一笑：“小伤，习惯了。”
她表现得无动于衷，就好像那伤口不在她手上而是别人手上一般。
这个小姑娘到底在青楼里吃了多少苦？
要吃过多少苦才能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伤表现得这般淡然？
任杰心中微有感触，却不再多说，坐到桌边，提起筷子吃了起来。
盼人坐在一边，看着任杰的吃相，虽然看起来饿极，却仍旧透着文雅。
和当初的驸马似乎有一点点像。
盼人一意识到这点，刻骨的仇恨立刻又升了上来。
这时任杰正好抬起头，与盼人的目光对视，他不由愣了一下。盼人的眼光那般怨毒，直似和自己有深仇大恨一般。
“盼人姑娘？”任杰试探地叫了一声。
盼人清醒过来，“啊”了一声，道：“我刚刚看你的举动像我以前的一个故人，一时有点走神了。”
故人？看她的眼神不如说是仇人更确切一些罢？
任杰也不点破她，只道：“说起来，其实我以前也认得一个故人，和你倒有点相似之处。”
“哦？”盼人的好奇心不由得升了上来，“是女孩子么？”
任杰点头：“是的。她长相不及你这般漂亮，但通体的气度却和你很相同……这般说起来的话，其实你们的举动也有些相似之处呢。”
盼人心中好奇更甚：“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任杰轻叹一声：“这个就不要问了。她早嫁人了。”
“啊！”盼人应了一声。看来，那个女子定是这位公子的红颜知己了，看他现在念念不忘一往情深的样子，只是不知道当初为何会错过那人？
“听公子的口音，任公子是京中人吧？”盼人换了个话题，她对任杰的红颜知己不感兴趣，只想从侧面打听一些公主府和驸马薛印琛的情况。
任杰点头：“对。听你的口音，你也是京里出来的？”
盼人低声道：“是啊。我原本也是京城人氏，自从和家人失散，现在也有一年了。家里人早就以为我死了吧？”说着脸上有些凄然神色。
任杰道：“不然，这次等我伤好时，你同我一起回京，我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联系上你的家人？”
盼人闻言大喜。她虽然推测出任杰是京里来的人，但却不知道他是否会立刻回京。像他们这种江湖中人，原本就行踪不定，万一不回去的话，只靠自己怕是还没到京城就得落入第二个落红楼了。他肯主动提出送自己回京就再好不过。
话虽如此，盼人仍是推辞了一番：“这怎么好意思？任公子若是有正事在身的话，莫要为我的事误了……。”
话未说完，已经被任杰打断：“没事，我这次出京原本只是散心，惹上那些人也是意外之事，等养好了伤，我们便一起回去。”
任杰已经这样说，盼人便也不再推辞。她没想到自己这半年多来千寻万找的希望居然一下就摆在了眼前，虽然事前有诸般设想，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起来。
“公子在江湖中名声很高吧？”盼人又换了话题。
任杰笑了笑：“名声一类，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如果能换得那个人的回头，他宁愿抛下所有的一切。只可惜，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心思了。
盼人见任杰似乎有些悲伤之色，不知道自己的话题怎么能触到他的伤心事，又不好多问，便又道：“任公子之前涂药的那种药膏，似乎很好用呢。”她倒不是乱说，那种药膏她只是在一时情急中涂了脚下一些，但现在脚底居然疼痛感减了许多，还隐有清凉之意。
任杰微微一笑：“那药膏是我的一位朋友所赠。”
盼人道：“任公子的朋友，想来也都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倒说不上，不过他和他的妻子倒都是一对奇人，而且感情甚好。”说着叹了口气。如果，他也能学他的那位朋友一样，为了妻子而抛弃一切锦绣前程，携妻游山水走江湖，那该是多好的事情。
“奇人？”盼人道，“任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讲讲他们的事听听？”长夜漫漫，既然对彼此都有戒心，那就讲些无关人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吧。
任杰点了点头：“好罢。”说着想了想，这才继续道，“我那位朋友，功夫很好，江湖中名望也很高。不过有一次他得了重病，那种病据说是无法医好的，又极容易过病气给其他人。他便一个人跑到偏远的县城边上住着，想就这么了此一生。”
盼人低声道：“真可怜。”年纪轻轻，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得了一场重病，不得不远离人群等死，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也幸好他去了那里。那座小县城里有一家武馆的女儿，恰好会医治那种病症，便医好了她。在那段时间里，两人朝夕相处，我那朋友对那位姑娘也甚是倾心，便请示家人想娶那女子为妻。”任杰道。
盼人听得入了神，不由问了一句：“你那朋友家世应该很好罢？”
任杰看她一眼，道：“确实是这样。不过你怎么猜出的？”
盼人脸上有些厌恶之色，道：“只有大户人家才有这么多讲究，其实就算是经了文聘之礼又怎么样？原本品行不端的人就能保他们改邪归正了？若是小门小户的话，必不会生这么多波折，武馆之女也不算什么地位低下之人，直接回家请家人下聘就是，哪还用得着向家里人请示？”
任杰有些惊异地道：“想不到你懂得倒多。确实，我那朋友家世还是有的，而且家中有祖训，不能纳妾，一生一世只娶一妻。因此要很慎重。开始朋友的家里人碍着两人家世不般配，并不看好这件事，只是看在那姑娘毕竟救好了自己儿子的面上才多少虚与委蛇一下，不能让人说他们薄情寡意。不过我那朋友铁了心要娶那位姑娘，而且后来那些人查出姑娘的家世似乎也有些不可说的地方，最后两家人聚在一起见了面，再以后就是纳彩文定新婚了。”
盼人轻轻道：“虽然两个人在一起了，不过你朋友的家里人在婚后没有为难那位姑娘么？”
任杰道：“我朋友家本是有点头脸的人家，家里规矩多少有一些。那姑娘在家没受过那些拘束，后来我那朋友就带着她去走江湖了，很少在家里露面。”
盼人沉默良久，才道：“你那朋友的妻子真幸福。”淡淡的灯光落到她的脸上，竟给她的脸增添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忧伤之感。
任杰心中轻轻一动。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前这张脸和他心里那张脸丝毫没有相同之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两者现在说不出的相像。
怎么会有这种错觉？
又过一会儿，盼人从沉思中醒来，强笑道：“看我，又走神了。对了，这楼里除任公子外，还有两个京里来的恩客呢，出手好是大方，一下就包了我们楼里的红姑娘一个月。”
任杰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只应了一声。
盼人道：“听那两位爷说，京里的公主死了，是吗？”
她这样一说，任杰猛地抬头，伸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他的手似铁钳一般，盼人挣了半天也挣不开，索性不再动，只眨着眼睛看着任杰。
任杰一脸阴沉，之前的那种文雅之态早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公主的事，你不要提。”任杰低沉着声音一字字道。
盼人只觉得他的声音里包含了山雨欲来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低头，便轻轻点了下头。
任杰这才将手从她的嘴上放开，盼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再憋一会儿，她就要被他憋死了。
这人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只不过是随便提一下自己的死讯，连她这个当事人都还没什么表现呢，他居然反应那么大，浑像是他自己在被人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