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四章 叛(1 / 1)
“如果你灭了我的国家,那么,你也注定了要将我毁灭,因为身为那伟大帝国最为宠爱的女子,我只能以身报国。”
她的话冷硬硬的,似乎是尖冰,一下下凿着他的心窝,这也许就是他们的爱情了,看似坚硬如铁,一旦与国,与民,与百姓,与江山社稷相比,便脆弱的不堪一击,忿然成灰。
看着她脸色苍白,下唇微微颤抖着,只桃花唇上还惹着深深的绯色,不过是因为被她自己的贝齿咬的久了,终觉得不忍,更何况,她如今身怀六甲,身体虚弱。
他重新抱住她,“我再也不提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语气中的无奈让人心疼,不过因为他爱她,不过因为她是她,可是他们似乎都将过去忘却,每每争执,从不肯坐下来细细谈妥,只一味的逃避,以为不再提起,不再想起,一切就能烟消云散。
可能都太过珍惜,因为今日的相依相伴确实来之不易,却忘却了那些争执堆积于心纠缠不休,每逢二人意见相左,便跳出来,一日日的将裂缝拉大,再怎么修补,还是不能愈合,不能回到当初。
长安午睡起来,懒洋洋的,她怀孕后明显精神倦怠、嗜睡如命。
明溪脸色苍白的进屋伺候,神情闪烁,茶倒的溢了出来都没有发觉。
“明溪,出事了么?”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美貌的女子难得的慌张,双眼茫然。
“没,没事!”明溪这才发现茶水溢的满桌都是,又慌忙擦拭。
“明溪!”从镜中对上她惊慌的眼眸,清晰的看到她失手摔了杯子。
“主子!”明溪突然跪在她裙幅边,“陛下派了人来唤婧予姐姐,已然去了两个时辰了还未归来……”
“为了什么事?”紧紧握了手中那只象牙制的梳子,问道。
“原本也没什么,不过适才听说陛下带着人去了疏桐殿……”
“我们上疏桐殿去!”
“主子,别……别去!”明溪猛的拉住长安迤地的袖子。
长安明显感到她神色有异,还是坚持道:“更衣,摆驾疏桐殿!”
昨天刚下过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满世界银装素裹,因为长安有孕的关系,今年龙阳上至皇帝下至贵族都没有去暖池避寒,也难得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里,龙阳繁华依旧。
疏桐殿的名字很美,但却也名不副实,这恐怕算得上是这皇宫中最黑暗冷酷的地方,它还有一个名字——冷宫。
自太上皇朝的几位受贬的妃子过世后,这里只住着一个女子,她的名字叫贺兰姿,原为当今陛下夏侯泽亲封的贵妃,却因为贺兰氏谋反一事受到牵连,因念及她并未参与她父兄的反叛,免除一死,被贬谪在此处。
长安乘步辇而至,饶是她见多识广、不动如山,也被眼前的情景吓坏。
整个疏桐殿空旷的前院里站满了人,院子扫的干干净净,不见一点儿积雪,而在院子中央,堆着两个大大的“雪人”,其中一个已然完成,却有人类的四肢露在外面,双拳紧握,双腿绷直,头颅还埋在雪中,被踩的瓷实,看不出原本是个什么人。
另一个正在堆积,成坐姿,身上已被雪覆盖,又宫人边往她身上倒雪边踩着,甚至还不时浇一盆水,然后再踩瓷,那露在外面的头颅痛苦的挣扎着,正是婧予。
“这是做什么?”幸而明溪手快,将她扶住了,不然长安简直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她从没见过这样残忍的场景。
可婧予看到她时,却低下了头,悲伤到了极点。
“你怎么来了?”人群让来,正是夏侯泽,他端坐在堂前,玄色大氅镶着油光滑亮的水貂皮领子与袖口,呵气时那黑亮的皮毛领子就微微拂动,衬的他一张精致的面孔,好看煞人。
他双手互抄在那宽大的袖子中,平静而安详,若不是因为她,他简直一如一尊神像,不带一点儿表情。
“这是做什么?”长安看着他漆黑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拿了一件披风走到她身边,温柔的为她披好,裹严实了,才扶着她坐在自己刚才坐的那个宽大的楠木龙椅上。
“请你放了她!”看着埋在雪里恹恹一息的婧予,她说道。
“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他不看她,只看着远方翘角上雕刻的那只精美的麒麟,浅浅覆着一层雪,阳光下晶莹发亮。
“我知道!”她看着婧予一脸的惊讶。
“你知道?”他终于转过头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她不由一笑,“我当然知道,我上次差点滑胎是因为她。”
婧予听到这句话时,惨然笑着,眼中却不知为什么流着一行泪。
雪堆积到了胸口,她早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我知道是因为她在我的茶里放了麝香,原本我也没有想到,甚至因为她是你的人,我一直对她非常的信任,可是,太医说我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你是知道的,对于饮食少有人比我更小心翼翼,于是我突然想到了婧予每日为我冲的花茶,那么浓郁的香气似乎是在遮掩什么,正好明溪略通医理,发现茶中有少量的麝香。”
“你既然知道,便不要阻止我!”
“我想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婧予。
他一使眼色,宫人上前把婧予身上的雪扒开,把她拉了出来,跪在他们二人面前。
“她与贺兰姿串谋要谋害我们的孩子。”
“我想听到底为什么!”她看着她的眼睛,只问着她。
“我……我……乃是……贺兰氏的家臣。”她好半天才能凑成一句话,第一句说出来了,后面竟然通畅伶俐,“十四岁进宫,一直在陛下身边伺候。我家世受主上厚恩,贺兰氏被灭,我无能为力。
“这是我一人的主意,贵妃娘娘并不知晓!我想为贺兰氏复仇,可……于是正好主子怀孕了,其他人我狠不下心,只这个孩子,我想让你们伤心,让你们知道失去孩子的滋味。
“他还没有出生,我明白他对你们有多重要……”这个一直端庄的女子浑身的雪泥水,湿透在,在寒冷的冬天颤抖着、哽咽的说。
“来人,把她给我埋进雪里,使劲的踩、狠狠的踩!”泽怒道。
“慢着!”长安站起来,走到婧予身边,“你后来为什么不放了?”
“我……我含着期待与憎恶亲手为他缝制小衣服、小鞋子,我看着他一日日在你腹内长大,我下不了手……我没办法杀一个我自己也充满期待的孩子!”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这些话,终于不支爬倒在地上。
“这样狠毒的女人,死不足惜!即使死一万遍也是罪有应得!”泽冷冷道。
“不!放了她!”
“你疯了吗?为她求情?你知道她差点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孩子没事,我也没事,她最后终于没有再做下去!”
“可是我一想到她竟然敢害你敢害我们的孩子,我就恨不得诛她九族!这种人不值得你为她求情,今天我一定要让她死,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谁敢伤害你,就和她们一样的下场!”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暴戾之色,精致的面孔狰狞扭曲,凶残的宛如一只野兽。
“你怎么能这样残忍?”
“我残忍?今天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残忍!来人,还不将这贱人埋进雪里,不要一下让她断气,一人一脚,慢慢踩、狠狠的踩!”他暴怒道。
“你!你就不能为孩子积点福吗?”她护住婧予,对他说。
“呵呵!”他怒极反笑了,“你那十三岁仗毙两个宫人的气魄到哪里去了?现在反倒教我如何慈悲为怀吗?”
他的话几乎将她击溃,她沉沉的低下了头,冷冷笑了,“我到龙阳两年了,婧予一直在我身边照顾,被她照顾的感觉很安心!
“我不是妇人之仁,你知道,我一向没有那个!只是我的心告诉我,她是值得我相信的人,我不能看着她这样残忍的死去,我想我腹中的孩子一定也这样想。”
看着她即使穿着皮裘、披风依旧瘦削的身子,他忍不住拥入怀中,“她们不死,死的便是你我!”
“有你在,谁也不能伤害我,我相信雷神之子会保护我!放她一条生路吧!贺兰姿亦不必追究了!”
“晚了!”他叹着气看了看另一堆“雪人”,长安不由想起那个如花的女子,美丽非凡,穿着大红色金丝绣龙凤宫装,每每出现便光彩照人,直如神仙妃子。
心底不禁升起一阵寒意,禁不住呕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眼冒金星,眼前突然一阵煞白,“十一!”听到他的呼唤,感觉到他温暖的大手扶住她,她却不知怎么的往后缩了缩,终于人事不知,昏厥过去了。
没有什么比醒来的一刻看到婧予更令长安高兴的了,“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她娇气的像一个小孩子,兴奋的抓住婧予的手。
“多谢主子活命之恩!”婧予端正的行了一个大礼,红肿的眼中早难以抑制蕴满了泪水。
“快起来!最重要的是你还活着!”扫一眼屋内,问道:“他呢?”
“陛下上朝去了。”
长安听罢,竟然有一点儿失望,或已经习惯了他的紧张、爱护,总知道,自己醒来时,身边伴着的一定是他。
“主子!婧予是来给主子告别的!”她跪在她的床檐,泪凝于睫。
“婧予愧对主子,亦对不起贺兰氏,再没有脸留在龙阳!”
“我亦不知道到哪里去,我十四岁入宫,十几年了从没有离开过宫廷,走到哪儿算哪儿!”
“无处为家处处家!什么地方都比宫廷好!”
“主子是我在宫中看到的唯一的温暖!令我相信原来宫廷并非我所见到的那么可怕!”
“主子要好好保重!不过我知道这世间没什么可以伤害主子!”
……
婧予的话一句句萦绕于耳边,一个女子出身宫廷简直是这世间最大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