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二章 暖池(一)（1 / 1）
寒风呼啸，大雪分飞，天气阴沉沉的，见不到一点儿亮色，满山皆被大雪覆盖，天地间一片苍茫，蜿蜒缠绵的山道上，远远的行来两辆宽大的黑色马车，前后各护着两匹黑色骏马，马车过后，在雪地上留下两道轻浅的车辙和似婴儿拳头大小的分散的马蹄印，不一会儿工夫就被纷纷扬扬掩盖，仿若没有一点儿痕迹。
天，寒潺潺的冷，李老汉出门来抽柴火，可巧就看到这一行人，此乃深山，他并未见过这样体面的马车，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谁知待到他面前，车马竟然缓了下来，一个黑衣男子骑在马上，外套着一件不知是什么编制的雪篷，比平常人家带着的要精细巧妙的多。
男人坐在马上，低首看他，“敢问这位老大爷，往暖池还有多少里路啊？”很有礼貌，却天生的冷漠气质。
李老汉呵呵的笑了，斜着眼打量着停稳了严严压着车帘的马车，“公子是要往暖池么？若是没下这鹅毛子雪，今夜总是能到的，可日近黄昏了，夜里山路可滑着呢！公子还是明日再走的好。”
男人仰头看看天，一动之际，他雪篷上积的雪刷刷的掉了一些，李老汉正好看到雪篷下他的一张坚毅的脸，一双剑眉上只一仰之间，已落上了雪花，似乎是白了眉的老人。
“老人家，可否容我们借宿一宿？”男人一脸慎重，恳切的说道。
“呵呵！”李老汉又不由的笑了，“刚才就想说了，又怕各位嫌弃我们这茅草房子，快进去取取暖，我这屋子虽然破旧，里面可是暖烘烘的。”
男人唰的下了马，瞬时他身上的雪更是哧哧撒了一地，抱拳行礼，“多谢老人家了！”
“客气什么，这可是雪后家里第一次来客人喏！将车赶进院子里来，卸了车好让牲口缓缓！”李老汉抱着柴火打开了木门，自己又把柴火放进屋里，叫自己的老婆孩子出来迎客，一家子将手抄在袖子里站在门口眼巴巴望着。
头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门口，却没见人下来，到是后面跟着的那一辆下来两个双十年华的美丽姑娘，脚上各套了雪屐子，轻巧的走了过来，山里何尝见过这样美貌的女子？恍若仙女下凡一样，彩绣辉煌，两人都含着微笑冲他们行了礼，一个穿着镂金牡丹花宝蓝云缎裉袄，外面套着白熊皮的长毛坎肩，另一个跟前一个穿的样子一样，只袄子是紫罗兰色的。
两人行至车前，才见车夫下来，不知从什么地方寻出一方毯子，直铺到他们门边上才止，取了车墩摆好，那穿宝蓝袄子的女子才轻掀了车帘，刚下来的两个年轻女子就把人看呆了，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更或是什么山中精灵出世，此刻李老汉一家人更是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
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李老汉一看不由一阵，这不是天神么？忙不迭的差点跪了下去，细细打量，好一个清俊儿郎，二十八九岁，面皮白净，五官，看他那个傻闺女看呆得都忘了合嘴，简直比神庙里塑的神仙都好看，不是，神仙哪有这样的俊美不凡？漆黑的发团团笼在一顶墨玉冠中，身上穿的，李老汉是多年的老猎户，当然识得，上好的水貂皮制成的一件捻牙外套，一点不觉臃肿，更显玉树临风、长身玉立，但他也似天神高贵不可倾犯，似乎是帝王与生俱来的霸气，令人不由臣服。
他下来刚站稳，又从车里接过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嫩嫩的小脸全堆在红锦镶白狐皮毛的棉斗篷中，双眼闭得紧紧的，看样子是睡着多时了，将孩子递给穿紫袄的女子，他又从车内接下一个似乎更小的孩子，一张粉嫩的小脸似乎更是漂亮，穿宝蓝袄子的女子早带着笑接了过去，他又亲自掀着帘子，另一只手伸着，这才从车里伸出一只白净纤细的玉手，骨节修长若春葱，指甲泛着嫩嫩的粉色，那一只小指上戴一管嵌金的玉指甲套，嵌着莲花的样子，被他轻握在手中。
然后伸出头、身子，还来不及看，已被男人抱下车来，众人镇睛一看，顿时间只觉得一道彩霞光芒冲破着阴郁的傍晚，这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梳一个尘寰髻，发间带一朵雪白的叫不上名字的鲜花，已是深冬，那花朵却依旧在雪中娇艳傲立，穿着一件雪白的没有一点杂色的雪貂皮斗篷，怀中抱一只珐琅手炉，她似乎带着病气，有不足之态，可这些丝毫不能将她的雍容高华之色遮掩，神色淡然可亲又不可欺！
李老汉心中暗叹，他何时见过这样高贵的人儿，看来今日这柴火是抽对了。
妇人下来向他们颔首为礼，与那男子一道微笑着向他们走来，李老汉一家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看着人家陆陆续续进去，他们才忆起这是他们的家，忙钻进屋里去了。
他老婆本就是个热心肠，已在招呼，“公子快让你夫人上炕上去，烧得正热乎，快到炕上暖暖。”他们已经猜得出这是一家小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和一群下人出行。
忙忙碌碌半天，终于安顿妥当，这一行连孩子一共十二个人，两个车夫与三个侍卫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进来，两个孩子早躺在炕上暖暖的睡着，那年轻的夫人，穿着一件云锦的长袄子窝在炕里，那公子到穿戴整齐的坐在炕檐上，只一只手一直握着他妻子的手，轻搓着。
两个天仙似的侍女一直没有闲着，一会儿铺毯子，一会儿到水给他二人洗手净面，一会儿倒茶倒水儿，一会儿又取出一些点心、果子给他们吃，一刻也不得闲，一开始问话的黑衣男子到很安静，除了搬些东西，大半时间坐在门边。
“老人家贵姓啊？”一直向看戏一样看得呆呆的李老汉一家人，口中塞着点心，才反应那年轻的夫人正温和的问他们话。
“我们姓李！我爹爹是这山里的猎户。”到是他女儿二丫嘴快，抢先答了。
李老汉愣愣重复道：“是，老汉姓李。”
她温和有礼的说道：“真正是叨扰了！若不是雪太大了，也不会如此麻烦各位！”
“不麻烦、不麻烦！”李老汉一家忙摆着手，说道，他们闲看了半日热闹了，“公子和夫人能住在我们家里，这是我们八倍儿也修不来的福气啊！”
“两位真是天生一对儿，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大，第一次知道了那说书的说的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是个什么意思。”他老婆笑嘻嘻的冲着那年轻的夫人说道，她这一番话惹的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就连那一直不出声高贵的公子，也收起了他严肃的面孔，挂上一丝笑意，痴痴的望着他的夫人，而正好他夫人也在看他，两人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原本肃静的场面被这一笑，立刻活氛了许多，“公子这是挟家眷去暖池么？”李老汉此刻也少了刚才的紧张，闲话家常一般随口道。
“是！上暖池避寒！”男人终于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悦耳，让人听上去说不上的舒服。
“暖池三面环山，城中还有从山中引下去的温泉，虽说不上四季如春，可确实要暖和得多啊！况且还修建有暖宫，历代以来，皇上冬天都会来暖池避寒，后来王公大臣们也陆续在暖池买地修建别墅，如今可是越发热闹了。只不过公子向是打南边大康过来的，康地应该更温暖一些吧？”李老汉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止不住的买弄自己的所知。
“我们是龙阳人，此刻是陪内子归宁返来，正好去暖池避寒。”他除望着自己的妻子时会变得温柔，其他时刻均让人觉得疏离高贵。
李老汉还要在问，他老婆却用肩扛了他一下，努着嘴，他顺那方向看去，正好瞧见那年轻夫人头上带的那朵白花，心内明了，原来是新丧之内，怪不得穿得这样的素净。
“是什么香味？似乎是烤地瓜！”那夫人突然惊问道，她这样子又让人一震，似乎是活泼娇气了一些，只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让人说不上的心内欢喜。
“呀！我们的地瓜烤好了，差点把它给忘了！”李二丫已经麻利的跑到了灶边，“娘，你快来看呀！”
一家子又围在灶边翻着灶灰中刨出来的黑乎乎的地瓜，“夫人原来是爱吃这个么？等我翻出来给你吃。”李老汉嘿嘿笑着，就是有穷人们在这一刻的得色。
那公子却嫌恶的看着那些漆黑的胖胖的东西，“你还吃过这个？”惊异的问着他的夫人。
他夫人却很顽皮的看着他笑，悄悄的在他耳畔道：“你连地瓜也没有吃过么？好可怜啊！小时侯和菊若哥哥偷偷溜出……溜出家玩，合欢坊那儿有很多买地瓜的小摊子，我足足吃了三个大地瓜，直嚷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从来没人做给我们吃！”不错这个女子正是长安，而这公子也就是夏侯泽，他们离开永平带着漩宁和辰阳前往大云暖池暖宫。
“来来来，烤得正是时候，夫人你快尝尝吧！”李老婆子围裙里兜着三两个热腾腾黑漆漆的地瓜，边走边烫得翻转着。
穿蓝袄的明溪已经赶上前接了过去，正要处理，“明溪，哪儿那么多事啊！”长安已经朝她使了个眼色，“地瓜就得自己掰着才好吃！”
明溪了然的一笑，却不顾她的阻止侧过身去，“上面沾着许多灶灰，我把它整干净一点儿！”来不及亲自去尝，只迅速的用银针试了试，看没有什么异常，去了浮灰，使一个轧丝白玛瑙盘子盛了放在长安和泽面前。
泽还是很怪异的看着长安，又看着李老汉一家人笑嘻嘻的啃着地瓜，就是坐在门旁的辛夷手里也拿着一个吸着气，真吃的香。
长安压着帕子，剥净了半只，送在他唇边，看他还是不可置信这东西有那么好吃么？自己先尝了一口，又递在他唇边，他这才试探着咬了一口这软软绵绵香香甜甜的地瓜，一直甜进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