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八章 叹红颜（1 / 1）
“你的母亲为我赐名‘萧艾’，而别的女子，紫坛、茹蕙、江蓠……为什么别人是上古最珍贵的香草，而我，你知道的，萧艾，不过是不足与花朵争春的、可怜的杂草！”她笑得咬牙切齿！
长安略有些震惊，但她将一切掩饰在眉梢眼角之下，不动声色，原来那美丽温婉的伪装下是这样个激进、自卑的灵魂，“没有人认为你是不足言道的杂草。”
她口若悬河、咄咄逼人，“你别这样说话，你可知我最厌恶你这副伪装了的宽容大度，你这样一个女子？没有智慧、姿容平庸却每日受人赞赏，每个人都臣服你足下等待你的福祉，你凭什么？凭什么得到那些？我，我拥有世间难以匹敌的美丽，且勤奋用功，却连一个小小的内侍都要警告我收敛容貌。因为你是这帝国二圣唯一的爱女，而我，只不过是扬州通判的女儿么？我讨厌你们耻笑我的扬州口音，我讨厌你自以为是的恩赐，而我最最讨厌的就是你这自以为高贵的皇家姿态。”
无奈一笑，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怎么不落寞悲伤。
“哈哈……朋友？”她一斜那漆黑明亮的眼眸，全是嘲讽，“我千万次在心中诅咒你早点死去，我原本可以成为这帝国最得意的女子，都是你，都是你短命的哥哥。”
长安突然没来由的厌恶起来，那美丽的面孔在这一刻扭曲不堪，“他的爱足以让你成为全天下最最得意的女子。”
她不可抑制的愤怒的大吼着，牡丹花一样绚丽的美丽容颜这一刻却是雨打风吹后，“什么是爱？如果他爱我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废了那胆小无聊的女人立我为太子妃，如果他爱我就应该在那女人死后坚决的娶我为妻而不是软弱的臣服于你母亲的威严，如果他爱我就应该长长久久的活着，成为这皇朝的帝王，并让我的儿子继承帝位。骗人的，什么是爱？都是骗人的谎言！”
“啪！”从门外冲进一个全素的身影，狠狠一巴掌拍在她的脸上，终于终止了她疯狂的控诉。
“都是你这贱人！都是因为爱你！”进来的正时太子松渊的正妃陈瑶珍，她气急的喘着气，愤恨的看着萧艾，虽然这些年她从不掩饰对这个女子的厌恶，却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将恨意深深的刻入骨髓。
“若不是因为你，太子怎么会坠马？他可是这宫廷中马球打的最出色的人！十一，就是这个贱人，就是她害死的松渊哥哥，都是因为她。”瑶珍大喊着。
“那是端午那晚，我永不会忘却，是，是端午，在御花园内举办家宴，那一天大家都很高兴，我却是不开心的，因为那日清晨我训斥宫女被松渊哥哥看到了，他最厌恶我这些。且端午节的礼中萧艾比我多一对累丝金镯，所以那晚的宴会我比平日饮的多。
“月上中天了，都没有要散的意思，我因为饮了酒，又怕自己酒后失行被姑母训斥就偷偷溜了出来。
“园中灯火辉煌，其他地方到很是冷清，我想在湖边的流云榭休憩一会儿，谁知我才走到门口，便听到有人说话。我赶忙委在那窗边细细倾耳，而一听到吓了我一跳，那是一男一女在对话，只听那男人说道：‘为什么？已经四年了，她还是一心一意只有他……’听那话音是喝得多了，舌头都在打绊。‘我就在她面前她却从不仔细看过我一眼，只每日盯着那画像！’男人又接着说。
“‘别喝了，尚志哥哥，你醉了！’女子劝慰道，我一听，吓坏了，但心中也无不得意，这贱人敢背着松渊哥哥男人偷会，这是必死无疑的！一听是她与驸马，我就更加小心的听了起来，想着这把柄被我握到，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太子。
“谁知尚志又道：‘她为什么不爱我，我爱了她整整十六年，难道还比不上别人的十几日吗？小艾，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真的那么不值得她爱么？’这贱人却更小心娇气了，她惯常给太子脸子看，谁知对尚志却一副心疼的小心翼翼，‘不是的，尚志哥哥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我的尚志哥哥。她是坏人，不爱我的尚志哥哥的人都是坏人。’她的话语里透漏着全部的爱意，我也是女人，怎会不知道一个女子爱一个人时的姿态，我这才知道原来她爱着的竟然是尚志。
“我听到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估计是酒坛子，尚志接着说‘她才不是坏人！不许说她是坏人！只是她为什么不爱我？’尚志说的喃喃的，‘我才是她的丈夫！’这贱人似乎是握着他的手，‘我爱你，尚志哥哥，她不爱你没关系，只要你知道我爱你，我永远在你身后默默的爱着你。’听到她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我真的是气疯了，想要出去狠狠的骂这对狗男女，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我一看，原来正是松渊哥哥，他那么冷，那么漂亮的一对儿眼睛，竟然像挂着冰霜一样，我好心疼。
“我呆呆的被他拉到别的地方，‘瑶珍，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们成亲三年多了，那是他第一次唤我的名字，他虽然还是很冷漠的对我说着，我却觉得终于，我们终于有了只属于我们自己的秘密，而想到萧艾这样狠毒的伤害了他，我就更加的心疼他，于是我不由的点头答应了。
“那之后的几日，松渊哥哥出奇的对我好，那简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但他也好象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一样平静自然。可在别人看不到的细微之处，我发现了他的恍惚，他几乎是越来越恍惚，那一日他与尚志一起去狩猎，终于……终于，一切不可挽回。”瑶珍泣不成声，“烧三七纸那日，我守的很晚，宫人们都被我骂出去了，夜静极了，我安静的跪在那里陪伴着他，尚志却来了，他并没有看到我，就是默默的在灵位前抽泣，嘴里喃喃念叨些什么，原来松渊哥哥在狩猎那日问尚志愿否带着萧艾私奔，尚志觉得松渊哥哥的去世和他有关，心中愧疚不已。尚志被良心谴责的难以承受，后大云来犯，就上奏请求领兵血战沙场。哈哈……你的尚志哥哥就是被你害死的，你害死了太子不说，还害死了你最爱的人，你这祸水还怨恨太子，就是你自己，你自己亲手毁了属于你的一切幸福。”瑶珍挂着泪珠的面孔大声的笑着，“爱情就是一场债，我欠松渊哥哥的，他又欠你这贱人的，而你又偏偏欠尚志的，可是尚志却又欠着十一的……”她笑着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那笑不止泪亦不止，背影孤寂黯然，还这么年轻，人生却已经结束。
萧艾听完她的话后，呆立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如果我不进入宫廷，如果我生活在扬州，我也是父母心头的小公主，受尽宠爱，我的父母也会为我寻一门门户相当的亲事，一生无忧无虑，幸福的生活。”她似一个幼稚的小女孩，纯净的笑着。
“从没有人逼迫过你，你自愿进入宫廷。”长安冷眼看着她，亦可怜着她。
“我被宫廷华丽的景象蒙蔽，这样金碧辉煌的人间天境的面纱下却隐藏着这世间最肮脏黑暗的污垢，在这里我太微不足道了，普通的内侍、尚宫已可指责我的不是，只因为我没有多余的钱财收买他们，其他的女侍官们亦可嘲笑我的衣饰、举止，不过因为她们嫉妒我的美貌，而在你的母亲面前，我也必须假装愚顿，因为她自以为是的智慧。我恨你，当所有人都辛苦的生活，在政治的旋涡中挣扎时，你却可以置身事外，过着没有忧虑的生活，我恨你像仙女一样假装的笑脸，我恨你救世主一样的可恶姿态，我很你愚蠢无知的当所有人都是朋友，我最恨的是即使你如此不堪却还能拥有别人那么多的爱，我恨你……你可知我有我恨你？”那扭曲了美貌此刻看去宛如魔鬼。
“我从小就爱他，为了他我宁愿放弃宫廷的梦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她的充满了仇恨的眼睛突然了无生气，“他的视线却从没有离开过你，他总是看着你，目不转睛、专注的，好象你是块磁石，他被深深吸引，而你，却一再的伤害他，爱上别的男人，怀上别人的孩子，他多么伤心啊！坐在那里喝酒、哭泣，一次又一次的问我，‘她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嫁给别人？’原本我以为你爱上别人了他就会放弃，可他那么痛苦。
“正好芙衣死了，你的男人却坐在芙衣的坟头哭泣，哈哈，我才知道他一直以为你就是岳芙衣，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于是他当真信了，相信坟墓中躺着的是你，谁叫我是你的朋友！”她越发的讽刺的笑着。
听了她的话，长安终于明白这许多误会的由来，“你这又是何苦，如果你们真正相爱，我当然会成全你们。”
“早说了你多么的浅薄，我当然爱他，我的尚志哥哥，因为我爱他，所以要让他幸福，为了他的幸福，我选择了权力，只要我拥有了权力我的尚志哥哥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哪怕他想要的是这帝国的公主。”她似乎开始平静了，但眼眸中疯狂却不能消除。
“权力不是一切。”
“那是因为你拥有权力，我很小就从你身上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拥有了权力的人就会拥有一切，我将我的尚志哥哥交付与你，我将自己卑微廉价的交给你的哥哥……”她终于再一次痛苦的低下了头颅，因为她终于想起了瑶珍的话。
长安缓缓坐下，平静的看着她，真的是重新一次的审视，“记得第一次见面，我只六岁，习惯了与乳娘们捉迷藏，我是个很淘的孩子，进来六个女孩子，都与我年纪仿佛，一眼就看到你，你的红裙子，你可爱娇美的面孔，之后我便喜欢上了红色，像太阳一样炫目的茜素红。织造署四季制衣，总会特意下令送你红衣，心内叹息，你这样的可人儿才配穿红色。
“我知道我很顽皮、任性，常常带累你们受到惩罚，内心极其不安，半夜会跑下床去看你们熟睡的样子，有时是紫坛、茹蕙，有时是你与芙衣，躺在侧间暖阁值夜，你的睡眠很轻，不安稳，很躁，有蹬被子的习惯，而且你常会偷偷醒转看着我，我一直以为那是爱，那是我们的友情，原来，不是。
“你说我幸福，其实不是，我也是个辛苦的女子，生活对每个人都很公平，小时候要平衡你们的关系，你说过作女官最怕上殿下赐，因为打赏本身就是笔不小的开支，我无法改变宫中旧制，只得减少下赐礼物，改为当场送给你们。慢慢的，一个个都嫁了，只剩下你们四人，又怕你们会成为陪嫁女，一心要为你们寻觅佳婿。如果可以，我也想成为某一平凡民家的小女儿，而不是这帝国的公主，我也想嫁给自己爱的人而不是为了国家臣民被摆布。如果可以，我也想只高高的作着公主的姿态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出入沙场。如果可以，我也想平静的相夫教子、承欢父母膝下，而不是在政治的夹缝中寻找一线生机。如果可以，我也想义无返顾嫁给我的玄霆，而不去管他是什么大云国的皇帝。”长安并不哭，泪，早就不能流了。
谁也不知道萧艾有没有仔细听这些话，她只疯狂的念着，“可芙衣死了，被这邪恶的宫廷吞噬了！”
“她没有死！”
“毒杀太子妃可是死罪。”萧艾得意的看着她，得意的笑着。
“她没有做当然不必死，当我得知松渊哥哥纳你为妃的那一日我便知道，你利用芙衣对太子的爱，让她误以为太子对她有情，你忘了，你是宫中模仿圣帝与各位皇子的笔迹最好的一个人，而你与芙衣一向亲厚，况且太子妃吴氏中□□而亡。”
“所以，你很早就知道一切了！”她的得意一瞬间消失殆尽。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长安真诚看着她的眼睛，她们对视着，却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回到公主府，漩宁与辰阳坐在厚厚的波斯地毯上搭房子，一屋子的乳娘、侍女众星捧月般将他们围在中央。
“殿下，萧妃娘娘命人将辰阳殿下送了过来，连同衣饰、玩具、日常用品都一并送进了咱们府中。”总管林元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人。
“知道了，以后辰阳的一切与漩宁一样，不许亏待他，他们都是我的孩子。”长安叹着气，道。
先太子松渊的宠妃萧氏暴毙，与太子一同入葬昌陵，可永平是个多么冷酷的城市，不几年人们就遗忘了那名叫萧艾的绝世红颜，她的传奇般的人生与她的身体一样不久就化做香尘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