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七 正是菊黄蟹肥时(1 / 1)
江蓠、辛夷、春彦、杜衡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人一个坐着,他从她身后紧紧的拥着她,她美丽的额头顶着他的下颌,他们都闭着眼,沉静的没有一点气息,仿若两个早已风干了玉石雕像。
听见他们进来的声音,他二人也没有丝毫的急迫与羞怯,只淡定从容的睁开眼睛、处变不惊的相视一眼、镇定自若的立起身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看着他们四人。
杜衡细细打量他面前这个女子,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她,他却愿意仔细探究,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陛下会为了她放弃筹谋良久的战争,想到陛下昨日在战场上的反常,昨晚急召他进入大帐,命令他今日来与大康议和!
他垂着首躬着身,一双眼眸却大方的看着她,纯白云锦的衣裙,外套一件黑色细纱衣,普通的朝阳髻,梳得却是一丝不苟,只插一只玉色的栀子花,任谁都看得出,这是一身孝服!
但她却高贵雍华,从容的似乎并无丝毫的不妥与顾忌,略有一些微笑,让人觉得舒服、易亲近。她的双眸又黑又亮,仿若午夜寒星的清冷,总有些不可琢磨、无法触及。对于他的直率打量,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比他还大方的展现自己给他看!
辛夷上前向长安恭敬的一行礼,叫了声,“十一姑娘!”杜衡更是疑窦顿生,辛夷一向为皇帝的近身侍卫,官阶虽低实乃天子近臣,就是他们这些大将军、丞相的还要礼让三分,而他为人也一向冷漠,很少与人亲近,如今对这位大康公主却如此礼遇,甚至携有敬意。
“辛夷!多年不见,越发沉稳了!”她笑的落落大方,故人重逢,温柔亲厚。
“姑娘平安无事,真乃天佑!”就是这样一个冰人儿,在说这句话时,眼中一闪的水漾,更觉心酸!
“江侍官,午膳已经备妥了!”正在这时一个素色衣裳的年轻女子,宫女的打扮,正是明溪。
“都两年了还改不过口么?如今到正经该称王妃了!”长安笑着对明溪道。
明溪轻拍下自己的额头,“这许多年了,早叫习惯了,总是改不过口!”自己到先笑了。
“不拘叫什么,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今日的主菜是什么?”江蓠更是大大方方,问道,是了,这许多年的习惯怎么轻易就改得了,夏侯泽不禁感叹,其实她们在很多时候虽流露朋友之情,可在许多细节处其实多年不变,只是他当日被情感迷惑,怎有空多思这些。
“秋蟹最肥,今晨刚运到的几篓阳澄湖的蟹!”明溪温柔的回答。
“哇!前两天还念叨秋蟹上市呢!”江蓠开心的笑道,还是原来的那个江蓠,还是爱笑爱吃直率的江蓠。“不必麻烦,只单用竹叶青上笼蒸熟,调上姜汁即可!”
长安笑着走到她面前,轻轻一指她的额头,“就你会吃!”亲密宠溺。
“菊黄蟹肥,怎么可以少了菊花酒呢?明溪,记得温两壶菊花酒啊!”她开心的笑容感染了所有的人。
“哦!宴席摆在哪儿了?”谁知她又接着问道。
“不在宴厅用么?”刚要躬身出去的明溪微微回头反问。
“摆在哪儿多无趣,十一,你说是不是?”她毫不客气的拉了长安坐下,笑得很是俏皮,眼中难得的是少女的稚气。
杜衡不由的心内惊奇,她们这般的相处哪里像什么公主、王妃?有哪一家的公主、王妃这样亲厚,随意流露的都似的邻家少女手帕之交,互相呼唤着彼此的乳名,互相的撒娇打趣,让几个须眉男子在他们的小女子妩媚的情怀中尽现温柔。
“是是是!那么按你的意思在什么地方吃呢?”长安公主不禁宛尔,塞一杯茶与她。
这武红妆顿时摇头晃脑,宛如一位迂腐夫子,“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金秋时节,菊黄蟹肥,所谓赏菊啖蟹,正应该摆在后园菊花盛处!”
“是!”明溪应了一声,笑着出去了。
“这样刁馋的一张嘴,真不知是谁惯得你!”长安轻拧一下她的香腮,却抿着嘴看着夏侯泽。
“还不是你惯的!”夏侯泽是看惯她们这样亲昵的,原本也是极熟捻的,宠溺的对着长安笑,他这一句却令长安略微羞红了脸面,江蓠如今得了理,双手合十对着夏侯泽,“真正是恩人那!这才是公道话!”她这样一弄,大家又忍不住一乐,气氛立刻轻松活跃起来。
六人一起行至后园,见宴席正摆在菊花丛中凉亭之内,满园菊花尽金银二色,在这浓浓秋日里,正是菊寒犹有傲霜枝。此刻正午,太阳照得暖烘烘的与秋菊相伴,一扫几日的萧瑟。
满桌佳肴、珍馐美味、丰富精致。
六人坐定,长安与夏侯泽相邻坐在上席,春彦坐在长安右手,杜衡坐在夏侯泽左手,而江蓠与辛夷不约而同坐在下座!
春彦轻除了面上那恶魔的面具,放在一边,只对长安一笑,温柔纯净却也妩媚迷人,没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都是心中大叹,谁想得到大康鬼面将军,鬼面具下竟然是这样一张绝世妖娆的容颜,他只随意一笑,即使是在场的男人们,无不身心震动,都感叹若是个女子,定是祸国红颜。而夏侯泽却不由警觉起来,虽然从第一眼看到春彦看长安的眼神他便了解这是一个爱慕着的男人,但他对自己的感情何其自信,此刻,他却担心了,谁敌得过这样一张美丽容颜。
早有宫人取了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伺候他们净了手。热腾腾的肥大螃蟹总有十只,盛在缠丝白玛瑙盘子中送了上来,每人盘中先夹上一只,就江蓠嘴馋,迫不及待的掰开了蟹壳,取一只金制蟹勺剔了一壳子的黄子吃了起来。
其他人被他勾引的馋虫立显,均是大快朵颐。烫的滚热的菊花纯酿,长安自斟自饮数杯下肚,春彦送上自己剔的蟹黄,长安感激一笑,随手接过吃了。
夏侯泽顿时升起一阵醋意,剔了一盘蟹肉,倒了极多的姜醋放在长安面前,自己就那么看着她,长安何等的聪明,夹起一块先送至他的唇边,夏侯泽瞬时洋洋喜色盈腮,吞入口中。
长安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禁又乐了,谁知一抬头正看到江蓠目不转睛的含着嘲弄盯着她,“你不是常道:不到庐山辜负目,不食螃蟹辜负腹么?此刻盯着我做什么?”
“是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江蓠大笑着灌进一杯酒去,她这一乐,更让长安觉得不好意思,众人都有趣的看着她们笑了,只春彦更多的心恢意冷。
那一日,几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弄的极晚才止了,夏侯泽只得带着辛夷、杜衡回归营帐。
后数日两国大将日日相聚幽州城内议和,两国兵士与幽州城外欢聚,对于和平的祈望,是不分国界、民族。
夏侯泽与长安日日团聚,似乎是要将这分离几年的相思在几日内全部倾诉,但对于婚姻,却都有默契的闭口不谈。不几日长安将一切事由交给春彦带着江蓠返回长安,而夏侯泽也率兵士返回龙阳,虽依依不舍,但为了长久的相守,不得不分离。
永平的深秋总充满了无限的悲伤,坐在窗前发呆的女子不知在想什么,无情的白色大袖纱罗衫映衬她苍白却美丽无寿的绝美容颜,她却削瘦的有些空旷了,可这并无损她的美貌,更令她携异样风韵。
“长安,你来了……”她没有回头,似乎是懒散的连头都不愿意回,淡淡的语气。
没有人唤她长安的,她心内道,闺中密友、她的爱人唤她“十一娘”,只有父母兄长生气时才有可能会大喝一句“长安!”,其他人,她的臣民、她的属下也是尊她一句“公主”。
“是我!”她走到她身边,却不想看到她。
“你终于来了!”她语气中甚至带了喜悦,长安想到,她几乎一辈子温婉恭顺的站在自己身后,此刻竟然一改常态。
“是!你消息很灵通!”她微微一笑,落寞些,她从想不到她们会像今天这样对话。
“我从一个小小的扬州通判之女到今天的地位并不只因为运气。”她蓦得回眸一笑,巧目盼兮、巧笑倩兮,“你可知道我的名字么?乐正长安。”
她的全名从她口中唤出别带着不可名状的韵味与挑衅。
“萧艾!”看看她倾城的娇颜,长安忍耐住自己被这样的不确定感搅扰的平静心绪,可她也不由叹道,这女子确实是八名女侍官中最美丽、聪明的一位,也是这世间少有的完美无缺的绝色红颜。
“我叫萧安安!求求你记住这个名字吧!我是萧安安!”她笑得花枝乱颤,正似一朵国色天香,随风轻摆、傲人天资。
“安安?”
“有谁的父母会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唤做‘萧艾’?是的!我是萧安安。”她笑得宛如春花的面庞突然这样急喊着,出现一种令人惧怕、心寒的神经质。
“萧艾!”她赶紧再唤一次她的名字,她唤了十五年的名字。
“别那么叫我,我不叫那两个字,就是因为你,要成为你的女侍官就不能叫安安,这整个帝国有谁不知二圣骄傲的公主名唤‘长安’?”她笑得更是嘲弄。
“因为这个?”长安略觉得无奈,是了,她此刻才知道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几乎是一辈子了,她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女子。
“你的母亲为我赐名‘萧艾’,而别的女子,紫坛、茹蕙、江蓠……为什么别人是上古最珍贵的香草,而我,你知道的,萧艾,不过是不足与花朵争春的、可怜的杂草!”她笑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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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没这么多罗嗦的,只想写夏侯泽吃醋,看因为最近太想念螃蟹了(我们这里是北方,螃蟹从远处云来即不新鲜还瘦小的可怜),于是就有了这章来纪念阿久对螃蟹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