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再见（1 / 1）
什么意思？你爱我却要跟我道再见？钟衡难以置信的张大眼睛，死死瞪着那个闭上眼睛软软躺倒自己怀里的人。“再见？！”忍着椎心痛楚硬从喉咙逼出这两个字，他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芷晴，你刚刚才跟我说你爱我，现在又说再见？！你给我醒一醒，你不能这样残忍，芷晴……”
“年青人、年青人，不好了！前面发生交通事故，车堵得有半里长，一时半刻恐怕……”焦急的声音嚘然而止，跑得气喘吁吁的司机大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瞅着那个徒然停止说话，迅速扬起头来的男人，让他感到恐慌的不是男人被悲痛扭曲的脸孔，而是男人绝望空洞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血色瞬间自他的脸庞褪去，红肿的指痕，惨白的面色同样刺人眼睛。
“我说……”什么也不用说了。因为男人突然钻出车厢，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钱包，随手抓出一叠钞票塞在他手里，转头弯身，小心翼翼将受伤的女孩抱出来。
“你打算抱着她走过去？”男人的举动叫他大吃一惊，他怔怔望着那个满身染血，气息奄奄的女孩一动不动被他紧紧搂在怀里，不禁暗暗倒抽一口凉气，如果不是看到她细小的指头微微一动，他几乎以为男人此刻抱着的其实是一具尸体。
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俯首在女孩毫无血色的唇边烙下温柔一吻。“芷晴，你再等等哦，我马上带你见伯伯去。”
“年青人，从这边绕过去比较节省时间……”把那个面色灰白的男人领到最近那个街口，爱莫能助的他唯有叹息了。“走到街的尽头左转，再走十来分钟左右就可以看到医院了……”
“谢谢！”男人紧抱着女孩，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那是……他倏地张大眼睛，呆呆望向男人消失方向，赫然发现男人足迹所经之处，洋洋洒洒，触目惊心的红色圆点没有间断，一直延伸至街道的尽头……
四个小时后，当他好不容易从车阵逃出来。第一时间，他跑到医院，除了退还那个男人多给的车资外，他最想知道女孩现在的情况。
医院里最不缺少的就是人，求诊、探病，医生、护士、病人，总是人来人往，难有真正的安宁。再次看到那个年青人，他眼光呆滞，死气沉沉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身上依旧穿着血迹斑斑皱巴巴的衣服。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犹豫着是否应该上去打招呼，但见一位身穿白袍面色灰败的老医生缓缓走过来。跟在他后面赫然就是那个被刺伤的女孩，此刻的她静静躺卧在洁白的病床上，早已——了无生息。
脚步一顿，他震惊地看见那位年老的医生举起拳头狠狠揍在男人脸上，他打得很用力，似乎把全身力气贯注那一拳上。“这是因为你对芷晴的保护不力。”
男人的头歪向一边，一缕刺眼的红色慢慢从他嘴角渗出。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很快越过医生，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洞的眼里头独独看向那个安详躺着的人。
“啪！”清脆的一声过后，老医生苍老灰白的脸上清晰地浮现五条红痕。
“麦医生！”旁边的护士小姐发出惊叫声。
钟衡紧紧攥住那只几个小时前还是温热的手，凄然转过头。“伯伯……”
“这是对我自己的惩罚，惩罚我空挂着医生头衔，对芷晴的病却有心无力!”
“不要这样，伯伯。”温热的泪水不停落在那张白得惊人的俏脸上，钟衡抬起手轻轻抹掉，新的泪水很快涌出，簌簌落她脸上。“不是你的错！你说得对，是我没有保护好芷晴，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闻讯而来的方凌紧紧揪住他，一拳挥了过去。
“……方凌！”未语泪先流的钟伶连忙冲上前去，扶住像失了心般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大哥。“你不要打我哥了，芷、芷晴姐……”说到这儿，她的眼泪哗哗啦直往下掉。“弄成这样，我、我相信我哥比谁都要伤心难过。为了芷晴姐，我哥放下面子死乞白赖两天才求到芷晴姐家里人来检验骨髓是否适合。好不容易找到适合的骨髓，我哥昨晚还兴冲冲将存折塞给我，叫我帮把他银行存款全部取出来，预先准备着好让芷晴姐动手术……哪知道、哪知道……呜哇——”她不能自己地哭倒在自家大哥怀里。
钟衡忽然推开她，迷离的眼神缓缓掠过所有人，然后紧紧定在那张安详的睡颜上。过了好久，才万般不舍地收回痴痴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哥……你、你去哪儿？”钟伶抽泣不断。
钟衡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双手倏地握紧。“找罗明珠！”他发誓，他一定要杀了她，好替芷晴报仇。
“钟衡，你给我站住！”医生大喝一声。“我也想亲手了结那个胆敢伤害芷晴的凶手，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钟衡车转身，泪水布满整张面庞。“她就可以这样对芷晴，为什么我不行？”
“杀人要偿命！”
“那又怎么样？”他满不在乎地扯扯毫无血色的嘴唇，浓浓的杀气从双眸时迸射而出。“只要能杀了她，我愿意……”
“我不愿意！”钟伶不能置信地瞪大水气迷蒙的双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我不愿意刚刚失去一个姐姐，现在又要失去哥哥，我不要……”
“钟衡，你给我理智点！”方凌一个箭步冲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臂膀。“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我不以为你这样做，对既成的事实有任何帮助。难道你把凶手杀死，芷晴就能活过来吗？你别天真了！”
“而且芷晴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为了她赔上性命！”医生静静地瞅着他，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哀伤。“如果你敢这样做，芷晴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他慢慢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痴痴望向那个永远不会再爬起来，俏皮地唤他一声阿衡的人。一直支撑他的力气突然消失了，他无力跌坐地上，抱着头，呜咽起来。
……………………
凶器上的指纹、现场遗留下的证据、医生邻居的有力指证，打破罗明珠以为金钱万能的冀望，她终于得到应有惩罚。但是对于已经逝去的人，这一切显得没有意义了。
明明不久前还是一个会笑、会叫、会撒娇说俏皮话活生生的人，现在则变成一堆粉尘，钟衡紧紧搂住骨灰盒无语凝噎。他终于明白芷晴为何到死也不愿意向……那两个她该称作父母的人求救。女儿死了，作为父母的人只是嚎哭几声，然后……捏着那张赔偿得来的支票，走了。临走前，他们跟他说，骨灰他们不带回去了，随他们处置。
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那种虚伪到让人愤恨的假悲伤，叫一屋子的人愣了半天，无言以对。
这世上竟然有这种无情的父母？在遇见他们之前，芷晴过得是怎样一种日子啊？
“既然如此，我想，你们可以请了！”闻讯从国外赶回来的欧阳杰面色铁青，冷眼指着大开的门口。
“而且，每当清明重阳，想必芷晴也用不着你们思念了。一切我们自会打点处理。”哭得双眼红肿的麦欣儿瞪着他们，毫不掩饰脸上的深恶痛绝。如果那个笨丫头在她眼前，恐怕她早已抓着她一顿好训：黄芷晴，你好笨！这种无情无义冷血绝情的父母，换作是她怕是一早登报申明脱离父女关系了，还傻傻地让人欺负了二十七年才懂得离家出走……
“你什么意思啊？如果芷晴不是遇到你们，她哪用得着白白送掉性命？”黄母倏地跳起来，双手叉腰，一副泼妇骂街的凶悍模样。“好不容易帮她挑了个模样不错，家境不错，难得人家又喜欢她的男人，她居然死活不肯嫁，偏偏要跑出来，现在弄到自己连命都跑掉了。这怨得了谁？如果不是他死皮赖脸腻在我家里不肯走，”她一手指着钟衡，语气满是愤愤不平。“我哪用来这儿受你们的冷嘲热讽啊！”
倘大的屋子里寂静无声，原来这就是芷晴当初逃家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