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联合（1 / 1）
万籁俱寂中，突然间祖珽只觉一阵劲风刮过面颊，还不及反应，就感到贴着耳边飞过一物，接着便听到女人的尖叫声。
皇帝这边人群中已有多人忍不住“啊”一声叫了出来，只听“噗哧”一声箭入皮肤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人的惨叫声，只有“嗷唔”一声低吼，伴着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一两声挣扎声，紧接着又恢复了全然的安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忙转头看向祖珽的后方，只见密密的树林中，隐隐约约可见躺着一只浑身黑毛的庞然大物，离得最近的黄门侍郎颜之推急奔了几步过去，又跑回来，方向高纬施了一礼道：“启禀陛下，林中是只黑熊，已被兰陵王射杀。”又对高长恭施礼道：“一箭穿心，王爷真是好箭法。”语气中充满崇敬之情。
鲜于世荣不待他说完，便抢了话头：“嘿，这畜牲躲在密林中竟无人发觉，幸好兰陵王机警，否则它突然冲出来伤了人，可就麻烦了。”
祖珽因为眼盲，不能参加行猎，皇帝特许他坐在场边，因而他的位置是离树林最近的，若黑熊跳出来，第一个伤的就是他，因而不得不站了起来，揖了一揖：“多谢兰陵王。”
“举手之劳，祖大人不必客气。”高长恭嘴里说得礼貌，语气却冷淡异常，脸上也没有笑容，转身向高纬请罪道：“臣鲁莽，惊扰了陛下，请陛下降罪。”
高纬瞟了身旁的宦官邓长颙一眼，邓长颙心领神会，肃容道：“王爷请起，事急从权，您救了祖大人，大功一件，陛下奖赏还来不及，岂会怪罪？”
高纬结结巴巴地接了句：“兰——兰陵王英——英武——无——无人能——能及。”
因着这一意外，组队比试提前结束，众人纷纷往外走，祖珽在近侍的搀扶下正准备往回走，却听高延宗不屑的声音响亮地传进了耳里：“四哥真是，怎么不一箭射死他？或者干脆让那老家伙被狗熊吃了，干什么救他？他可是想杀你呢，四哥真是以德报怨的君子，就怕有些人良心被狗吃了。”
没有听到高长恭的回答，只听到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声。
“大人，依下官的看法，今天兰陵王要射的可绝不是什么黑熊，而是您哪。”回到御苑流芳阁，崔季舒见闲杂人等已经全部退下了，方才忧心忡忡的对祖珽说道。
一旁的封孝琰大吃一惊：“什么？他不是救了大人吗？怎么是要杀大人？”
崔季舒冷笑一声：“你还真以为他那支箭是射黑熊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箭一直就对着大人，只是最后离弦时他稍稍往右偏了一点，只是一点，几乎没人注意到，这才射的那只熊——兰陵王可能是怕在陛下面前刺杀大臣，他也逃不过，这才借那只熊下了个台阶。”
“不错，高长恭的真正目标是我。”自回来后一直没有开口的祖珽平静地坐在主位上，只是扶在紫檀拐上的手微微颤动，显示了手主人不平静的内心，他徐徐开口道，“老夫今天坐在位上，当他的箭比向我时，直感觉一股凶悍的杀气包围着全身，高长恭如果不是想杀我，不会有这杀气的。老夫虽然眼瞎，心可还没瞎。”
“想来真冤，他一直将我等当作想杀他的仇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今天竟在陛下面前差点失态——都是陆老婆子他们搞的鬼。”封孝琰摇摇头，直觉自己这几人简直太冤，说起陆令萱一伙人，很得牙痒痒的。
祖珽轻轻地摩挲着光滑的檀木杖，半晌才说话：“高长恭啊，还是太年轻了。”
崔季舒和封孝琰自然都明白他话中的涵义，兰陵王多年来在朝中一向是谨言慎行，自从被人揭发收受贿赂，这几年更是极少在家中接待客人，更不曾置下寸屋片瓦。这么谨慎的人，这次竟然没忍住，差点在皇帝面前发作起来，幸好见机得快，借着射黑熊将事情抹平。
不过这也可以看出兰陵王心中对祖珽的恨意有多深，竟然可以让脾气并不差的他这样不管不顾差点当场发作。
因而崔季舒忧心忡忡地说道：“大人，恐怕我们与兰陵王的矛盾已经不可能化解了，他是一定要把我们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封孝琰虽觉与高长恭敌对并不是正确的做法，可眼下几乎已经等于是彻底撕破了脸，不敌对绝不可能的了，高长恭绝不会相信并非他们一伙人要杀他，而且在他府中收买奸细也并不是空穴来风，因而赞同道：“不错，目下咱们和兰陵王的关系已经不可能弥补了，大人要早做打算呀。”
“老夫心中有数，哼，陆老婆子好毒的计策，这一下，她就笑着看我们和高长恭斗个你死我活，她在旁边渔翁得利，老夫先前倒是小看了这妇人。”祖珽坐得笔直，冷冷道。
“下官心中倒有一个想法，可以对付兰陵王，可是——”崔季舒犹豫着，说到“可是”两字就顿住了。
祖珽是何等人物，崔季舒所说的办法，他老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一直心有不甘，不想就这样放过陆令萱等人，可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办法才是对付兰陵王最有效的办法，心中早有此想法，只是口中还不放过而已，此时听崔季舒不敢再说下去，便径自接道：“联合，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过,，叔正，你从前不是一直劝我不要与高长恭撕破脸吗？”
崔季舒听他自己提出来，暗自松了口气，祖珽感觉何等敏锐，觉出他呼吸一口长气，自己叹了口气道：“现如今的形势，哪里还有和解的可能？只有先和陆令萱一伙人合作再说了。不过陆老婆子把我拉进来，她也别想逃开了去——我倒怀疑这就是她打的主意，若我们不想单独跟高长恭斗，要将她拖进来，她便要得到好处，总之是怎么也不会吃亏的。”
封孝琰想了想，便明白了。高长恭在齐国素来威望极高，尤其是在军中，自斛律光死后，他便已是齐国第一能征善战之人了。他在朝中影响也极大，兼之他是文襄一脉，许多人都在暗中支持他，要想将他拉下马，光凭自己这群汉臣，那是远远不够的；同理，光凭陆令萱那些人，只怕也是不行的。这个道理，祖珽明白，陆令萱也明白。若只是想和高长恭斗上一斗，那单凭己方势力，也无不可，可要生死相搏，这点势力便太过单薄了。陆令萱若想趁此机会看看好戏，她不过能得些蝇头小利，可若联合祖珽能将高长恭彻底除去，那么这时必然出现权力真空，高长恭留下的势力必然要有人填补，陆令萱一伙主要是靠谄媚现任皇帝高玮而起家，在军中并无什么有力的强援，军权的诱惑可绝不是她能拒绝得了的，因此祖珽向她提出这联合的建议时，她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向军中发展势力的好机会的。
崔季舒见祖珽已率先说了出来，轻松了许多，笑道；“等对付了高长恭，咱们再转过头来对付陆老婆子一伙人——说实话，陆老婆子也真是不自量力，就凭她们那几块废料，军中那些骄兵悍将们岂会买账？若是真的打兵权的主意，也是白日做梦，她们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军威，还以为把糊弄陛下那一套拿到军中也能管用呢。倒是大人自神武皇帝时便在军中效力，虽然目下双目不便，可军中的事，她们又岂是您的对手？”
三人商议半天，崔季舒自告奋勇去和陆令萱等人谈判，三人商定，由崔季舒秘密与陆令萱集团接触，把谈判条件筹码议定后，时间已晚，祖珽便唤一直守在门外的谭讼送客。
走出流芳阁，崔季舒喃喃道：“哼，联合，联合，真是好得很呀。”，念着念着，忽然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宛如毒蛇吐信，恶毒无比，幸而身旁无人，否则看见的人只怕回家睡觉都会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