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云海(1 / 1)
邺城,尚书令府,云锦阁
“怎么?你这就走了?是不是又要去那个老妖婆那里?今天那白痴去了华林园伴驾,我们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在一起,你就舍得扔下我?”床上的美女一手支颐,另一手抚了抚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床前忙于穿衣的男子,娇媚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心。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手中却仍不停地穿着衣袜,直到最后一件外衣披好,他才走回床边,轻轻捏了捏女子的粉颊,调笑道:“咳,你还喝什么醋?你都说了她是老妖婆了,她还能和你比?我去那里不过是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她毕竟是咱们的头儿,我能不去吗?再说了,这府里人多眼杂的,我们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少在这里跟我说这套,不定在她面前还怎么说我呢?我哪里能比得过人家,你心向着她也就是了,又何必在我面前说谎?”美女这次却放下了媚态,只是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我知道,你是嫌我跟了高阿那肱那个白痴,可这难道是我愿意的?若非为了任务,我难道竟会看上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东西?说起来,她的男人难道比我还少了?不就是个倚栏卖笑的□□吗?”
男子叹了口气,轻轻抬起女子的下巴,另一只手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珠,柔声道:“我何曾嫌弃过你?当年入了这门,我们便都知道,为了完成任务,什么都可以抛下,我又岂会在意这个?只是现在我们名为兄妹,又在这种地方,怎么能不小心一二?要被高阿那肱发现你我这种关系,我们这么久的努力不就功亏一篑了?自己事败身死事小,可连累了主上的大业,我们的罪过可就大了。云珊,这个,你也懂的,是吧?”
美女骆云珊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声音仍然带着哽咽,也丝毫不见平时的媚态,伸出一手轻抚着男子放在她颊上的右手,柔声说道:“别叫我云珊,我一听这名字就恶心,我根本就不是这个叫什么骆云珊的。我当然明白你——当年若不是为你,我也不会加入的。你们男人要争要斗,还非得把我们女人拉扯上——难道是我自己想过这种日子?我变成今天这样,难道又是我自己甘心情愿的不成?若不是为你的所谓大业,我何苦趟这趟混水?你为的是大业,我为的却是你啊。如今还是这样,你说如何,我便如何,只是我们两人时,你还是象小时候那样叫我媚娇吧,我心里总是舒服些。”
骆云海轻轻吻了吻媚娇的嘴唇,说:“好,媚娇,我都听你的——那我走了。”
“嗯,”媚娇乖巧地点点头,“早点回来。”
邺城,天舞坊
“哟,是骆公子呀,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了呢?您要再不来,非得把我们红豆姑娘给想死了。”骆云海一跨进大门,便有两个珠围翠绕甜笑着迎客的女人上来,一人拉着他一只手将他请到了大厅里,一口一个“骆公子”的叫着,显见这骆云海是此处的常客。
大厅里还坐着几个人,都是邺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见了骆云海,也十分熟捻地打着招呼,骆云海礼数周到一一回应:“韩世子,好久不见了,气色越发好了,令尊一向可好呀?”
“刘公子,上回在合欢楼见到你,还来不及与你酒量上见个高低,今天可要好好比试比试——放心,刘将军不会怪你的。”
“綦连少爷,好不容易遇见你,今天可不许你再逃了,等会儿定要喝个不醉不归,哈哈。”
“骆公子,今天还是找红豆吗?”刚才把他拉进来的其中一个女人问道。
骆云海“嘻嘻”笑着,在她胸上摸了一把:“公子我今天不找红豆,我专程找红豆的姐姐,小红莲你呢。”
红莲装模作样地打了他一下,在他耳边悄声道:“要找奴家,晚上就来奴家房里吧。”娇俏地转过身,莺声道:“去请红豆姑娘,就说她日思夜想的骆公子来看她啦。”
周围一片笑声,旁人打趣道:“云海兄可是咱们这里最风流,最惹姑娘爱的人啦。云海兄,快把你的绝招传授两招与兄弟,让咱们这眼馋的也尝尝被姑娘相思的滋味呀。”
又是一阵哄笑声中,红豆已急急地下了楼来,眼睁睁地望着骆云海,本来盛满一片思念之意的眼眸,在见到骆云海的瞬间,顿时亮了起来。
骆云海倒是风流倜傥,笑着招呼道:“小红豆,别来无恙啊。”
红豆毕竟是经过见惯世面的人,瞬时已恢复了平静,也笑着还礼,娇滴滴地道:“骆公子,奴家有礼了。”
骆云海向红豆走去,揽住红豆的纤腰,两人调笑着便上楼进了最里面红豆的房间。
一进房门,骆云海便收回手,正了神色,红豆收起媚态,脸上也不见了那种青楼女子最常见的笑容,沉声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丽娘都等得不耐烦了。难道是事情办砸了,所以你不敢回来复命了?”
骆云海也不理她,自顾自坐下,这才冷笑一声:“我事情办砸与否也不是你红豆说了算,你有时间在这里多嘴多舌,还不如多花花心思打扮打扮,看你这副模样也能做四大花魁?别把人笑死!”
红豆一直引以自豪的美貌在骆云海的口中一文不值,这正点中了她的死穴,不由气得也冷哼了一声,完全不见方才在外面的温柔娇憨,也不与他多罗嗦:“我这就去把丽娘叫来,你好自为知吧。”
骆云海也不理,仍旧坐在原处不动。红豆却在摆放古董饰物的架子上按了两下,对面的排柜忽然缓缓移开,露出一扇门来,她闪身进了里面,暗门又缓缓阖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排柜又移开来,一个三十来岁,浓妆艳抹的妇人自那扇门步入了房内,竟是天舞坊的老板姚丽娘。
骆云海尽管刚才并不买红豆的帐,此时见姚丽娘进来却立刻站了起来,拱手施礼道:“属下见过夫人。”
“免了。”姚丽娘挥挥手,又在骆云海旁边的圆凳上坐下。
骆云海跪了下去,不等丽娘发话,抢先说道:“夫人,此次事败,属下难辞其咎,请夫人责罚。”
姚丽娘却笑道:“快起来,阿琦,这事并不怪你,只能说梅胜郎命大而已,高长恭那厮又插了一手,我早该想到的,说起来,还是我思虑不周。你做得已经够好了,故意散布梅胜郎妹妹的艳名,说得天花乱坠,又在韩宝昭面前故意说起梅胜郎的妹妹有倾城之色,那个色坯子还能不垂涎欲滴?你的计谋是极好的,只可惜高长恭这厮在后面坏了我们的大事——他怎么就不晚回来几天呢?也怪那个婢女,竟然中途把梅胜郎给叫来了——要是他等到自己妹妹被绑到昌黎王府再闹上门去,可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真是天不助我!”
“多谢夫人不责之恩,此次是非战之罪,主上知道了也必不会责备夫人。”骆云海站了起来,又坐到姚丽娘的身边,“上次没把他摔死,真是他命大,据说他那次昏睡了四天四夜才醒来,现在竟又来坏我们的事。”
“这事说来也怨我,”姚丽娘倒是不推卸责任,“梅胜郎一直是高长恭的手下,我早该想到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所以阿琦,你也无须自责。”
骆云海伸出一手轻轻放在姚丽娘的肩上,柔声道:“夫人,这事其实也不算失败了。梅胜郎虽然没死,但他被贬去做个看城门的小卒,与主上已毫无威胁,怎能算是失败?更何况韩凤经过这件事,和高长恭必然产生矛盾,我们正可利用起来,再加上媚娇和我挑动高阿那肱的势力,如果还能顺势利用了祖瞎子,趁此机会除去高长恭这个大患,也算意外的收获了,更是弥补上次的损失。如能成功,替主上除去心腹大患,夫人可是大功一件呀!”
一席话说得姚丽娘眉开眼笑,不禁抓住骆云海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就要往他身上欺过来:“阿琦,你说得不错,我也想到了,已经命红豆下去安排了,我们好久都没——”
骆云海不动声色地避过她的身体:“夫人,我——”话还未说完,只见红豆从墙壁上的暗道里小声喊了句:“夫人,封公子来了,要老板娘亲自招呼呢。”
姚丽娘只得强压□□,站了起来,回头又在骆云海耳边小声道:“是不是那那小丫头管得太严了,难道你就这么听她的话?”又向他耳朵吹了口气,抛了个媚眼,才从暗道离开。
骆云海待她离开后,长舒了口气,脸上显出厌恶的神情,冷笑地在那里喃喃自语:“红豆?这个蠢货,她懂什么?只有你这白痴才会用她!也对,蠢货配白痴,姚丽娘,我怕你这次的如意算盘又要打空了。不过,如若不是这样,我又岂能成功?这倒是我的好机会。”“嘿嘿”笑了两声,又闭目在床上躺了会儿。看时辰差不多了,他才故意将衣服扯得皱巴巴的,用手将脸拍红,做出一幅云倦雨疲的模样,从房内离去。路上不时遇到熟人,都拉着他嘲笑一番。
邺城 崔侍中府邸
崔季舒无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揉搓成团,等回过神时,又看了看手中的纸团,随手扔到了面前的大鼎里。
他从怀中摸出的一小包粉末,凝神地看着,忽然抬起头,望见铜镜中那丝丝白发,心中猛然涌上一股酸涩的滋味,长出口气,低低自语:“终于要了结了吗?这么多年,不论是谁,也都等得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