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长孙（1 / 1）
高长恭这些时日没什么事情，便经常来找郑迦陵下棋，郑迦陵也很是欢迎，让二子后两人的围棋水平便差不多了，倒是棋逢敌手，下起来也算尽兴了。
“迦陵，我发现你的人和你的棋严重不符呀。”高长恭又输了一盘，却毫不在意，反而总结起来。
“怎么不符了？”郑迦陵笑问。
第一次高长恭叫她名字时她以为是他没注意，可是后来他又直接叫她“迦陵”，她便明白他是故意的，瞪了他一眼，还没说话，他便涎着脸说好歹大家也是同乡，老是叫得那么客气多生分，以后没人时直接叫名字最好了，还大言不惭地建议她，若她觉得自己吃亏了，可以也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也让自己吃吃亏。她完全没想到平时一副正经模样的高长恭也有这么滑嘴的时候，顿时哭笑不得，也就由他去了，只是她却完全没有半点按他建议行动的意思，还是直接称他“你”。
高长恭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又随手摇摇扇子，这才慢悠悠地说：“你说你吧，这么朴素的一个人——我可绝无半点贬义，朴素就是很收敛的意思，可你的棋风怎么就这么华丽无比呢？好似一个超一流高手武宫正树的棋风似的。”
“你倒看得清楚呢，”郑迦陵也站起来，顺手拿起一杯茶，轻啜一口，才继续说道，“我最喜欢的便是武宫先生的棋——华丽到极至的‘宇宙流’，那是我的最爱。你知道吗？武宫先生的每一盘棋的棋谱我都看过，记过。我可是他的超级崇拜者，能把棋下到武宫先生的境界，那是我的一个梦想，不过我也知道不可能实现。”
“我一直以为你最喜欢的应该是李昌镐的棋风呢——跟你的人挺搭调的。”
“呵呵，”郑迦陵笑着摇摇头，“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真的清楚？连我自己也不清楚。曾经有人说人是多面体的组合，每一个人都有很多面，别人看到的，不过是自己想给别人看的那一面。还有很多很多面，也许他不想给你看，你一辈子都看不到也说不定。”
“也许吧，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错——可能看了几十年的人，你以为自己已经完全了解他是个什么人了，可到了最后你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懂他。”高长恭忽然想起了前一世的父亲，他到现在都不懂父亲——平时不闻不问，最后却为何将全部财产给了自己，也让自己丢了性命？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房中顿时悄无声息。良久，还是郑迦陵出声打破了沉寂：“我明日要去城外寒光寺，先告诉你一声。”言下之意，省得到时找不到人。
“寒光寺？”高长恭大吃一惊，“你信佛？”
郑迦陵露出一个“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无奈地说：“我只不过觉得闷在这里很烦，找个理由出去一趟罢了——来这里这么久，我可还没出去过呢——哪像你，最近有事没事就跑出去？”
“哦。”高长恭点点头，忍不住辩解道，“我绝对不是出去玩得，是真有事。”他差点便想自己也跟着去，可想着明日已有其他安排，只得作罢。
郑迦陵嗤笑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没说什么。”
第二日一早，郑迦陵便出门了，高长恭一人在府里闲得无事，想起约的时间还早，自己的面痈早已好了，大伤也已痊愈，不如去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自己到底武功有多高。
银枪挑，截，戳，勾，斩，划出无数道白影，翻起无数朵白花，三丈以内风声鹤唳，无人能近，一整套“风雷枪法”使完，他大汗淋漓，心中的高兴却无法言表，自己的武功真是超出意料之外的强横呀。真是没想到，高长恭看似柔弱，身材瘦削，可力量却非常之大，再加上过人的速度，柔韧和敏捷，这套枪法的威力在自己手中使出来时，也只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它的厉害，一旦进入银枪的攻击范畴，立刻便会有风扫雷动，天崩地裂的感觉。高长恭转世来到这里，什么都记不起来，惟有这身体的记忆还留着，一旦手银枪在手，自然而然便知道该怎么做了，看来兰陵王真的是个武痴——同样的动作也不知重复了多少万遍，才将这些动作牢牢地固定在身体中，纵使头脑记不住了，身体中还顽固地流着记忆。
他正高兴的当口，忽然眼角好象扫到一个人，定睛一看，笑道：“成德，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不唤我一声？我本想着还有一段时间，才来这里练练功，不想一时兴奋，竟忘了时间。”说到后来不免为自己解释起来。
这位“成德”名叫长孙茂，成德是他的字，他是高长恭的侍卫首领。高长恭让郭总管吩咐长孙茂今日巳时来见自己，谁知长孙茂来了后，却被告知王爷正在花园练功，他等了一会儿，还没见王爷过来，便自己走到花园去了——高长恭一向为人随和，治下宽松，因此手下也并不拘束。
听着王爷还要对自己解释，长孙茂忙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末将见过王爷。启禀王爷，不是王爷忘了时间，只是末将来得太早了，打扰了王爷的雅兴。”又跟着恭维了一句：“恭喜王爷，末将看王爷刚才一套风雷枪法虎虎生风，看来王爷大伤已愈，更胜先前。”
高长恭听着这话十分悦耳，心中很是高兴，不过立刻想到了今天让长孙茂来的目的，嘴里便就势转移了话题：“本王昨日还给陛下上了一道奏折，禀明陛下本王身体欠安，请陛下多宽限些时日，让我留在此处呢。成德如今却说本王大伤已愈，这岂非本王犯了欺君之罪吗？”
“王爷，末将，末将，这……”长孙茂一听这话，顿时吓得连忙要声辩，可是他一介武夫，哪有那么好的机智和口才，“末将”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哈哈，”高长恭大笑起来，拍拍长孙茂的肩，摇摇头道，“成德，你真是开不得玩笑，本王不过跟你玩笑几句，你倒当真了，至于吓成这样吗？真要说欺君，说起来那也是我欺君，与卿何干？”
长孙茂这才明白过来，忙又行一礼：“末将愚笨，谢王爷教诲。不过王爷也没有欺君，王爷重伤伤到了元气，自然需要多休息一段时日。”
“恩。”高长恭见这长孙茂虽然不算太机灵，可是反映也算不错了，自己看中的也不是他的机灵，而是他对于兰陵王的忠心耿耿，想了想，便道，“成德，今日本王让你过来是有一事让你去做，你知道这次我受伤并不单纯——”
话未说完，长孙茂便跪了下去，打断了他的话：“末将身为王爷的侍卫首领，护卫不利，罪该万死，请王爷责罚。”
高长恭哭笑不得的拉起他：“本王何曾说过要责罚你？本王不光不能责罚你，还要感谢你呢，最后若不是你带着几个弟兄拼死拉住马车，我说不定就真难逃一劫了。”
长孙茂这才站起身来，仍旧面有愧色，不敢抬头。
高长恭也不理他，仍继续说着：“这次受伤，使本王明白了自己处境堪忧——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可是这次出来我只带了二百名侍卫，这远远不够——即便回到邺城，亲王侍卫有定例，也越不过五百人去。本王这条命看来是随时可以让人取去的了。”
“王爷，这，这可怎么办呀？”长孙茂急了，他是兰陵王安全的负责人，对于这事，没人比他更急了。
“所以本王今日才找成德来，要请你帮我一个大忙，不过这件事情与理不和，也算是欺君罔上了，少不得要委屈将军。不知将军敢不敢做？不论事成与不成，本王这里都要先多谢将军了。”高长恭一个长揖。
“王爷，这，这如何使得？”长孙茂被弄得慌了手脚，手忙脚乱去掺扶高长恭，“为王爷效劳是末将的本分，只要是王爷之事，欺君便又如何？王爷有事只管吩咐，哪里用得着如此？”
“如此，那便多谢将军了，”高长恭看看左右无人，便小声嘱咐长孙茂一应事项。
长孙茂听了，虽觉事情怪诞，不过却是毫不犹豫，不问原因，朗声道：“王爷将令，敢不遵从，请王爷放心，末将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高长恭微微一笑：“将军办事，本王自然放心得很，一切就有劳将军了。”心中再次感叹这长孙茂果然是个军人，而且是个对兰陵王忠心耿耿的军人，如此荒谬的命令竟也是原因都不问一下便无条件遵守。现在看来，兰陵王在军中的威信果然非常高，高得简直有些超出自己的想象——想来也只有兰陵王下这种命令，才会有人无条件执行吧。
长孙茂走后，高长恭又叫来郭总管吩咐一番，郭总管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