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政(1 / 1)
“郭总管,你谴人去把王妃请来。”高长恭想了想,对郭总管吩咐道。
“王妃?”郭总管大吃一惊,以为听错了。
高长恭有些好笑:“是王妃。王妃并非寻常女子,你可不要小看了她。这事我已先和她商量过了,王妃很赞成。”
“是,我这就去。”郭总管还是半信半疑,在他的印象中,王妃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可要说到这种事,王妃怎么可能掺和进来?他虽不怎么相信,还是按照高长恭的吩咐让仆役请来了郑妃。
“参见王妃。”郑迦陵一到,郭总管便施了一礼。
“郭总管不必多礼。”郑迦陵笑着摆摆手,又福了福,“见过王爷,听说王爷找我,不知何事?”有外人在面前,她还是十分注意,很给高长恭面子的,礼数完全尽到。
“我们商定的事情我已和郭总管说了,找你来是想商量看看制定什么样的策略最合适?”高长恭也不绕弯子,直接说明目的。
郑迦陵并不惊奇,她早就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没个人帮衬,而最好的人选便是郭总管,他从小服侍高长恭,忠心是没有问题的,看他着人调查马车事件真相,精明能干,确实是最好的帮手人选。
“什么策略?”郑迦陵坐下便问。
“取彼代之的策略。”高长恭一边回答,一边招呼郭总管也坐下。
“老奴不敢,老奴还是站着好。”郭总管必恭必敬的站着。
“王爷让你坐你就坐吧,说起来,郭总管还是我们的长辈呢,哪有长辈不坐晚辈坐的道理?”郑迦陵也笑着帮忙劝道,郭总管只好轻轻坐在下首。
“你怎么认为?”高长恭继续追问。
“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我嘛,我的意见是,最下策才是由我出面另立山头,与高纬对着干,把他赶下皇座。”高长恭缓缓道,“至于别的策略嘛,只是定下要用雷霆之势扫荡皇帝的势力,具体怎么做还没定下呢。这不找你商量吗?”
“恩,”郑迦陵把玩着手中的镇纸,微微点头,“这确实是下策。要真这样,大齐不分裂才怪,纵使最后我们赢了,得利最大的却是西边和南边。不到最后没有别的办法,这一招绝不能用——虽然这招最简单。”
郭总管在旁边只听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平时温柔贤惠,完全不理朝廷事物和纷争的王妃竟然有这样深刻的见解,和王爷说得简直一模一样。怎么自从摔下马车后,王爷和王妃都完全变了个样?王爷以前不论怎么劝他,他都要坚持做他的忠臣顺民,现下可好,自己主动提出要和皇帝一较高下;王妃更恐怖,不光一改从不对政治开口的习惯,更积极帮助王爷成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一摔真可以把人的想法整个摔翻个个儿?
“至于用霹雳手段收拾皇帝的势力嘛,说难也难,说不难嘛,其实也不难。”郑迦陵边思索边慢慢道出,却把旁边的郭总管又惊了一跳。
“哦,计将安出?”高长恭兴致高涨,学起了三国,拽起了古文。
郑迦陵“扑哧”一笑,倒让高长恭不好意思起来:“王妃莫笑,正事要经。”
“说难嘛,是因为高纬和他父亲武成帝高湛当政十余年,早已巩固了根基,皇帝的势力天下到处都是,很难一击即灭;”郑迦陵不再纠缠取笑高长恭,正色道,“说不难嘛,是因为皇帝的势力最强之处还是在邺城,我们也不必一击即灭,只需一击即中便可,只要能把邺城的皇帝势力清洗干净,则大齐可定。”
看高长恭和郭总管两人都在细细思索刚才自己的话,郑迦陵想了想又说:“高湛高纬父子两代当政十余年,诸王和大臣心中,只怕难免将这两个皇帝和神武,文襄,文宣,孝昭四位先帝对比,一比之下,高下立见。乱世之中,武功最重。且不说神武皇帝开创我大齐万世基业,英明神武,世所罕见;只说父皇文襄皇帝当政不过两年,也是内平侯景之乱,外夺淮河诸州沃土;文宣皇帝败宇文泰,赢突厥,教训柔然,突厥可汗称之‘英雄天子’;便是孝昭皇帝当政短短不过一年间,也打退了周人的进犯,对宗室大臣更是仁慈和善。这些功勋,高湛高纬父子有哪一点及得上?对外不仅寸功未建,反而丧失大片土地,失我大好河山;对内,重用和士开,高阿那肱,穆提婆等幸臣,搞得朝政混乱,众臣离心。残杀宗室和大臣,更是史上罕见,不说大哥和三哥,就是高纬的亲弟弟琅琊王高俨,向来得高湛和胡后宠爱,还有皇叔赵郡王,在朝中素有贤明,这两个人不过是因为名声太大,便也难逃高纬的毒手。到现在把皇族宗室和朝中大臣搞得人人自危,都深恐朝不保夕,不要看皇帝好似把王爷和大臣们都控制得很好,那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只有跟着皇帝干。真到了他们可以有另一个选择的时候,可以跟着别人干,我倒想看看高纬的忠臣到底有几个?”
“不错,我也想看看高纬的忠臣到底有几个?”高长恭拍着手,“王妃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吾不及也。”
郭总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真是素来温婉贤良的王妃所言,呆呆楞住,好久才反应过来,起身离座,恭敬一礼,衷心赞道:“王妃高见,一语道破那高纬小儿虚实。”
郑迦陵微微一笑,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继续道:“更重要的是,王爷十三岁上战场,十几年来力抗强敌,保家卫国,邙山一战,王爷更是只身率五百勇士驰援金墉城,解了洛阳之围,这等功业,使王爷在军中和民间威望极高。尤其现在相王一死,王爷已然成为‘军神’,我大齐的支柱,这等威信,岂是那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从未上过战场的皇帝会有的?王爷只需在邺城找个借口,将皇帝及其死党祖老瞎子,高阿那肱,陆令萱穆提婆母子以及韩长鸾,刘桃枝等人一网打尽,便可高枕无忧,无需担心他们外围势力的反扑。”
“那时自然会有人给我送来这些人的人头,呵呵。”高长恭连连点头。
“不错,所以我说,只须瓦解皇帝京城的势力便可,高纬的忠臣必不会多,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哼,高纬小儿窃据国位,对皇族和朝廷肱骨大臣动不动就又打又杀,把宗室大臣都得罪光了,一旦失势,自然不会有什么人给他尽忠。”郭总管对于高长恭没有当上皇帝一直忿忿不平,自然对高纬不会有好口气。
“关键在于在邺城动手要又快又准,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且要一网打尽,不能有漏网之鱼。”高长恭强调。
“偶尔漏一两个倒也无关大局,譬如说,假使跑了穆提婆或者陆令萱,王爷难道相信就凭他们这种废料也能指挥得动军队来颠覆大局吗?只怕刚一跑到某位将军那里,便被人砍了脑袋送来献给王爷邀功呢。即使真有一两个叛逆,也翻不起大浪,三五天便能平定。”郑迦陵站了起来,若有所思,“我担心的是这些漏网之鱼跑到西边或者南边,他们对我大齐太熟悉了,白白便宜了宇文巢和陈顼。”
高长恭和郭总管齐齐点头。
郭总管已对王妃彻底服了,他恭恭敬敬地问道:“敢问王妃,既然王爷不宜直接反对皇帝,那我们用什么名义呢?难道是‘清君侧’?”
“不好,清理完君侧难道还要侍奉君上吗?”高长恭未等郑迦陵回答,已插言否定清君侧的提议。
郑迦陵早知他不会同意“清君侧”的方式,她刚刚说话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了种种方法,这时缓缓道出;“不若就用‘勤王护驾’的名义,如何?”
“勤王?”郭总管还没反应过来,高长恭已一拍书案,大声道:“好提议。”看郭总管还没明白,只好解释道:“我们只需散播消息,一口咬定说韩长鸾穆提婆一伙人劫持圣驾,我自当领兵勤王护驾,到时便有借口名正言顺对付这帮人。那时局面乱成一团,谁会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至于说皇帝嘛,韩长鸾一伙穷凶极恶,眼见阴谋败露,铤而走险,陛下已经以身殉了社稷,谁又会那么多事去追究皇帝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不是皆大欢喜吗?退一步说,即便有人去追究,又能追得出什么?”
郭总管只听得浑身发冷,虽是八月,后背却不停得流着冷汗,偷描了一眼扬眉淡笑的王妃,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一句话:“最毒妇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