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身份(1 / 1)
高长恭大步跨入郑妃房中,只见郑妃端坐书案后,似是早已等着他来。他又往房间四处望了望,再无旁人,耳边同时传来郑妃的声音:“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两人,所有人都已被我打发退下了。”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一路匆忙,来的路上居然没有碰到一个侍从仆役,原来全是她早已安排好的。
轻嘘口气,高长恭自找了把椅子坐下,他这时已过了最初的震惊阶段,镇静下来,自从看到那十四个字,这一路太过震惊,走得很急,也没认真考虑便匆匆忙忙地过来,此刻才默默盘算如何开口。郑妃也不理会,只是自顾自凝思,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两人皆不出声,房内顿时一片死寂,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还是高长恭打破了沉寂:“你到底是谁?”
郑妃微不可见的摇摇头,似是对他有些失望,轻叹一声:“我看你考虑这么久,还以为会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问题,结果——”她顿了顿,突然冒出一句:“我爱北京□□。”
“伟大领袖□□。”高长恭想都没想,顺口接了上去。说完一呆,却与郑妃目光相撞,两人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郑妃长嘘口气,拿起案上的茶杯:“我果然没猜错,‘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这是唐人张若虚所作,所谓‘孤篇压全唐’,怎么可能从一个北朝人口中吟出?”
高长恭笑笑回应:“你的简体字也是北朝独一份了。”
“现在嘛,是两份。”
两人就此聊了起来,自我介绍一番。高长恭这才得知这位同乡穿越前的名字就叫郑迦陵,和王妃同名,是一间大型投行的□□P,若没有穿到这里,马上就要升为VP了。与自己一样,也是在兰陵王夫妇坠落马车后穿越过来的。
“怪不得我醒第二天你来看我,一进门就直盯着我看,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又想你是不是关心我,看我有没有完全痊愈。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时你也是第一次见我。”
“是啊,兰陵王‘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这是史书的评价。心壮与否我不清楚,貌柔音美,倒是一点都没夸大。”郑迦陵微笑着调侃,“你可真是该庆祝自己够幸运,捡了这么副好皮囊。”
美不美高长恭倒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你知道这段历史?我除了知道兰陵王是个流传千古的美男子之外,只知道南北朝最后是杨坚灭陈,隋朝统一中国。至于兰陵王的命运,我完全一无所知。”
郑迦陵微微摇头:“具体这段历史我也不清楚,不过兰陵王的命运我倒是清楚——谁叫兰陵王是个美名传千古的美男子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网上帖子很多,我也去浏览过一番——兰陵王最后是被皇帝无端鸩杀的。”
高长恭没出声,却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郑迦陵非常奇怪:“你怎么知道皇帝要杀你?你不是不清楚这段历史吗?”
“我只是从他杀了斛律光来判断的,斛律光虽然——”
“什么?斛律光已被杀了?什么时候的事?”郑迦陵一听说斛律光已死,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高长恭的话,又冷哼一声,“哼,这时代做个女子连消息都如此闭塞,斛律光死这么大的事情我竟然完全都不知道”
高长恭并未接后半句话,他看着郑迦陵:“就在上月二十八。”
郑迦陵微点了下头:“我知道历史上斛律光死后的第二年,兰陵王便被害了,具体时间就不清楚了。”
“哦,皇帝的耐性还真不好,我还以为至少也要过几年吧。”高长恭并不吃惊,只是眉头略皱了皱,立刻又恢复原状,解释道,“我这几天也稍微了解了一下朝廷和王府的情况。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明白斛律光对于齐国的重要性,皇帝却猜忌他,更以谋反的罪名杀了他。皇帝真的相信他谋反?我看不见得,也许信,也许不信。不管信不信,斛律光都必死无疑。为什么?皇帝若信他谋反,必要杀他;皇帝若不信他谋反,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士兵们‘不知有皇帝,只知有相王’,皇帝怎么容得下这样一个人,也必会杀他。因为就我这两天掌握的情况看,这个皇帝绝不是一个能容人的皇帝,不会允许有人比自己强,可偏偏他的本事不怎么的。更妙的是,旁边北周国主宇文邕今年三月刚杀了权臣宇文护,终于亲政,皇帝此时必是认为北周大患已解,比起老谋深算的宇文护,宇文邕这刚亲政的皇帝算什么?斛律光现在已经没用了,这大概就是皇帝现在的想法。现在斛律光死了,还有谁在军中的威望比得过兰陵王?更何况兰陵王还是宗室近亲,父亲是神武皇帝的嫡长子,这皇位本就该这一脉承继,宗室大臣们对于这一点心知肚名,皇帝岂能不知?真要说起来,兰陵王对于皇位的威胁实在是要比斛律光大得多。斛律光一死,皇帝马上封我为大司马,我便知道他绝无好意——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据说这皇帝不甚聪明,也不知这一招是否是有人教他?这大司马,不过是安我的心,让我放松警惕罢了。这些原都是我的猜测,我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不过对照今天你说的,明年皇帝便要鸩杀我,那我的这些猜测应该都是对的。”
他又将这几日搜集到的北齐朝廷和王府的各种情况以及命人秘密调查马车事件的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了郑迦陵。其实郑迦陵也曾向身边侍女打探过朝廷情况,却是一问三不知,她除了感叹这里的女人与时代太脱节了之外也是别无办法,因而这才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信息,她边思索边慢慢道:“大概是祖珽,不是皇帝。”
她说得模摸糊糊,高长恭却立刻明白她说的是两件事,教皇帝封自己大司马的人大概是祖珽祖孝征,而后半句却在说马车事件的主谋:“不错,皇帝不必用这种手段,更何况皇帝已经封我大司马以安我心,就不会急于这一时。”
“也许是西边,也许是南边,也许是两边勾结起来,也许是朝中大臣,现在资料太少,难以判断。”
“等京城有消息了再说,这事也急不得。”高长恭倒并不急。
郑迦陵笑了笑,忽然改变了话题:“看来你的前任已经意识到危机了,此番出邺城回封邑,大概便是避祸的手段。不过这招虽算不上错,可也委实不怎么高明。”
“是啊,生于如此门庭,处于此等高位,或进或退,当有决断,最忌不进不退。从邺城出来,却又不辞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高长恭轻轻叹息了一声。
“毕竟年轻,哪有那么容易放下的?”郑迦陵接着他的话马上追问,“那你是进是退?”
“退吗?我又能退到哪里?前一世我处处忍让退却,还是换不来平安。现在我还能退往何处?”高长恭面无表情,语气坚定。
“不错,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即便高纬放过我们,北周人也不会放过我们——兰陵王死后没几年北齐便亡国了,虽然我并不知道具体时间和过程,可我知道结果。真要退这一步,我们只有去做亡国奴,任周人□□。”郑迦陵看了高长恭一眼,忽而一笑,“不过北周皇帝要真看上你了也说不定。”
高长恭顿时哭笑不得,也不接她的话:“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况所谓的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我却偏不信。”
郑迦陵若无其事地掸掸衣袖,笑了:“那皇帝——?”
“他可以杀我,那是因为他是皇帝,掌握生杀予夺的权力。现在我不想被他杀,那就只有——”
“让他的皇帝做不成!”两人异口同声。
相视一笑,高长恭率先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的确,他们利益相同,目标一致,思维方式都是现代人,还有什么能比他们的联盟更加牢固?他们必须要进,进到最高处,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让天下间不再有人能用权力逼迫自己。
郑迦陵也伸出右手,与他相握:“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