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1)
他那么黑,黑得让人都快要醉了。是的,是醉,他的神态、眼神、肤色都让她醉着。
“坐吧。”橙子不自然地说,看着那黑黑的形象渐渐在她的视线内增大。
两个男人坐下来,眼睛像银枪一样直钩钩地扎向橙子。望着柔情似水的女人,两人呆得忘了说话。这使橙子很得意自己的妩媚,她不自然地端详着那个让自己心跳的男人。他的头发梳得很光滑,两个大大的耳朵上一边挂着一个大大的耳环。他看上去大约四十岁,也许更年轻些,黑黑的皮肤散发着瓷一样的亮光。她记得某一书中是这样评价云南的男人的:“鸟语鬼面之徒,带刀剑驽矢散处山谷,喜则人,怒则兽。”。“鸟语鬼面”?嘻,太夸张了。橙子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似乎很想从他的脸上找寻出“鬼面”的蛛丝马迹,然而除了那黝黑的皮肤之外,她只能是失望了。
04、她会喜欢我吗?普艾古诺不安地想
天的中午静静的,适合谈话和喝茶。黑衣男人面对妩媚的从中原万里跋涉而来的橙子,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冲动。他收回自己的眼睛,开始海阔天空地说话。讲剿匪的事,讲家族的荣耀史。讲得橙子目瞪口呆,心脏怦怦乱跳。面前的这个黑乎乎的家伙,原来来头不小呢。
“知道阿迷州吗?”黑衣男人着蹩脚的京话,微笑着注视惊讶的女子。
这微笑是那么温暖,那么柔和。她的心激烈地狂跳起来,眼看她就要死于这种愉快的狂跳了。时间似乎停滞不前了,连呼吸都感到了困难。那长着一对宛如水晶的清澈眼睛,似乎永远注着一种温暖。从这双眼睛中,橙子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归宿。
橙子点了点头。于是她听到更为惊讶的事,黑衣男人竟是阿迷的土司,普艾古诺。
普艾古诺说:“阿迷也是一个四季如的地方,坝子里水草丰美,地势比这儿还要宽,还要大。”
橙子仿佛醉了一样答道:“是吗?真的吗?”
橙子发现,普艾古诺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头发却出奇地黑,这使他又有了一种成熟美,橙子越发感到自己醉了。
“我曾听人说,你们中原的女人都是缠脚的,以小巧为美,你的脚怎么是大脚呢?”普艾古诺这时盯着橙子出奇地问。橙子害羞地将脚往回缩了缩,那双大脚如今正躲在绣花鞋里,橙子感到它们也出汗了。
“因为我怕疼,所以没有缠脚,我母亲为此还痛打了我一顿呢。”橙子娇羞地说,脑海里现出小时候的场景,母亲用一块白布紧紧缠住她的双脚,将她的脚裹得就如尖尖的棕子一样,橙子疼得大哭起来,脚不敢落地,只好趴在上,趋母亲外出的时候,才找到一把剪子,将脚上的白布剪成碎片。
橙子的面色玫瑰般地红润,散发着生气和活力,她的房丰满而突兀,她沉思的样子显得又天真、又可爱,普艾古诺心里一阵狂跳,他知道自己肯定被这女人的美击倒了。如今他满脑子里想象着自己正在抚摸着她呢。
橙子的脸红了,“你不该……”她欲言又止,“你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她终于说。
普艾古诺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摇摇头,对橙子笑笑,一种很诚恳、很谦虚的样子。普艾古诺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我只是好奇,因为临安好多汉人的女子都缠了脚的。”
“其实也没什么,”橙子说,“只是让人有一点难为罢了。”
普艾古诺听了,理解似地笑笑,但丝毫没有**的意思。这个女子绝不同于其他青楼女子,她庄重、羞怯,甚至还有一种不可侵犯的高贵。
“中原真的很乱吗?”普艾古诺这时转换了话题说。
提起中原,橙子心里涌上一股酸楚感。“是啊,到处是烧杀抢夺,南京已被李自成攻破了,如今怕很快就会攻打到北京了吧。”橙子说。
“我听说李自成会呼风唤雨,是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谈这些事。咱们说点别的好吗?”橙子的脸上现出一种凄楚的样子,看来这话题对于处于青楼的她而言,的确不该提及。
普艾古诺笑了笑,转身望了一眼身边的另一个男子说:“我们是粗野之人,是慕了您的大名专门来看你的,听我说,你真的很令人喜欢。”
听起来真是吃惊,一个土司,差不多可以被称为“土皇帝”的人,竟屈尊来到青楼,专门看望一个从中原来的女人。而且,除了眼睛放肆之外,一切都那么循规蹈距。在一般人的想像中,他应该有许多飞扬跋扈的随从,即使不四处强抢民女,至少也该横行霸道,招遥过市。而这个普艾古诺,在女人面前,甚至还有一丝羞涩。会羞涩的男人无疑是心柔的、本份的,这样的男人加头领到哪里去找啊。
橙子的心豁然明亮起来,她知道她一直盼望等待的那个人出现了。她是一个有着政治野心的人,希望能嫁给一个能给她带来荣誉、地位,在政坛上有足够潜力的人。而且她也知道,女人是耽搁不起的,必须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赌注,不能犹豫,看准了就要下注。
普艾古诺胡吹一阵,看天色不早了,站起来说:“我走啦。”橙子心里翻起一阵惋惜的花朵,低声说:“不能在这里吃晚饭吗?”
那个跟普艾古诺一起来的人一直默默无语,这时抢在普艾古诺前面说:“咱们还有事,改日再来吧。”
普艾古诺微笑着下楼去了,一会儿便将身子投在了夕阳的小巷中。废炉渣一样的晚霞,半燃半熄地堆在灰色的屋顶上。他回想着橙子的一颦一笑,心里像三月的阳光一样暖暖的。橙子的名字他太熟悉了,还是在数日前,他远征贵州平判凯旋时,路过临安,便听人说起这位传奇而美丽的女人。她沦落风尘,却依然显得那么高傲、尊贵。就像千年后许多流行的电影一样,在与她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便将他的心给带走了。他记得那天她也是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裙,散发着一种玫瑰的香味。她已经走出好远了,他还依然贪婪地嗅着。他从那时起就有了一个朦胧的愿望,要钻进她的被窝或者干脆娶了她。他当然知道,她与一般歌*不同,仅仅有钱还不行,只有她喜欢的男人,她才会同床共枕。
普艾古诺这样想着想着,就想写首诗或唱上几嗓子。写一首类似于《陌上桑》的诗,唱几句彝人自创的情歌。但他知道,这种强烈的愿望,现在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了。他是微服潜入临安的阿迷土司,如果被明军发现了,大事误矣。
她会喜欢我吗?普艾古诺不安地想。回答他的只有风,那风像个二流子一样在小巷里乱窜,发出呼呼的声音。
出乎普艾古诺意料的是,不久的将来,他与这个名叫橙子的姑娘,竟发生了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05、在翻过了一架山进入原始森林时,普艾古诺与一头豹子相遇了
普艾古诺办的事很好办,只不过是四处瞅瞅、看看。这种行为用术语称之为“侦察”,他们的身份称之叫“细作”。土司亲自做“细作”的工作,看来事的确很重要了。与他一起来的另一个黑衣人中廖大享,却像游山玩水的一般,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又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他当细作当的真是很好,很有经验,从北门到南门,从西门到东门,足足走了三个时辰没有一个人特别注意到他。普艾古诺也很会装,轻手轻脚的,谨小慎微的,好像第一次踏进城市的老彝人。
然而,事总有一些例外,当两人准备踏上东门朝阳楼上时,被一个胖乎乎的守卫恶狠狠地拦住了。
“站住!什么人!”守卫拔出佩刀伸向二人面前晃了晃,使二人不能前进。
普艾古诺抬起胳膊,推开面前的钢刀,一句话也不说,继续往前走。“什么?不想活了?”胖守卫恼怒地喝道,抡起刀就要砍去。廖大享躬着腰笑眯眯地忙说:“早听说朝阳楼飞霞流云,雄震东南,我们是特地来游览的。”
“哪里的人?不知道这里是军事重地吗?”胖守卫怒冲冲地说,将刀尖对准廖大享的口,似乎就要猛一刀切下去。
“我们是官厅人,官厅普家。”廖大享点头哈腰地说。
“怪不得敢往前闯呢,原来是普老爷的人。”胖守卫的口气缓了下来,定定地望了普艾古诺一眼,嘻皮笑脸地说。
“是,是……”廖大享口里答应着,以极快的动作拉着普艾古诺,往楼上走。
胖守卫忽然一跳,又拦在了二人面前,沉着脸严厉地说:“我看二位怕是阿迷普家的吧。听说普艾古诺要造反,是不是他派你们来的?”
廖大享镇静地向前挺了挺,口几乎抵住了胖守卫的刀尖。廖大享说:“大人若不信,可派人去官厅问一问就是了。”廖大享说着,悄悄从袖口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胖守卫的手心里。
结果可想而知,两人顺利地登上了朝阳楼。黄昏的微风舒服地刮在他们身上,几乎每个毛孔都发出了申吟。临安城墙为元代所筑,是用土坯或以粘土“干打垒”筑成,用数十万工匠的血和汗浇灌。明洪武二十年(1387),临安卫指挥万中令戍守兵士在原有土城之上,向东拓地改建砖城,历时三年之余,城长六里三分,城高二丈五尺,筑有四座城门,朝阳楼为其中的一座。因其雄伟,固有“雄镇东南”之称。从前普艾古诺以阿迷土司知州的身份登上过朝阳楼,那时的心绝没有如今偷窥的心更好。普艾古诺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在不久的将来,他在这象征临安的楼上也会一定以主人的姿态放声大笑的。
在临安府,“普艾古诺”是一个具有震憾力的名字。震憾力源于普艾古诺显赫的声势,他作为开远马者哨头的继承者,自幼生长于军中,骁勇异常,两次应召平定贵州水西乌撒土官判乱,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