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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盛夏的阳光热情得如同夏威夷女郎，把美丽张扬怒放。
城郊某高级住宅区的某别墅庭院里正举行着一场婚礼。设计别致的花园式庭院，烂漫盛开的各种花卉，以及四处纠结攀爬的蔷薇，一对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中出现，男的秀气温文，女的玲珑娇俏，并肩站着，在所有祝福的目光中相视而笑。
这说是婚礼，不如说是一个小型的聚会。没有教堂，没有牧师，只有丰盛食物和三四十个参与者。彬彬有礼的侍者在客人间穿梭，提供酒饮。除了站在中间盛装的新郎新娘，这完全是一场上流社会的酒宴。
庭院中的人有元露的父母亲戚，同学朋友，成沐那边的却只有枣桐和几个公司同事。
枣桐一身正式的白色西装，优雅得如同王子，站在成沐身边，一脸淡漠，跟穿着低调、笑意温暖的新郎相映成趣。他略过四处的注视目光，在成沐耳边压低声音问：“没有仪式？”
“没有。”成沐微笑。
“我以为女人都会喜欢穿着婚纱在教堂里面跟上帝承诺。”
元露在一边听得清楚，凑过头，笑嘻嘻地说：“婚纱不好看！晚礼服的款式漂亮多了～”她眨眨眼，微微扯了扯礼服的裙摆。
枣桐挑眉打量她。
元露穿的也并不是婚礼上的白色婚纱，而是淡粉色的及膝小礼服，无肩紧身的细麻礼服绽满今年流行的蕾丝花边，清楚地衬托出女性完美曲线，精致美好，加上懒懒挽起的茶色长发，恰到好处的淡妆，使这个称不上绝色的女子成为了在场最美丽的人。
他淡淡地说：“Hollyma最新的款式。”
元露挽着成沐的手臂，嘻嘻地笑。
“小鹿！”一个充满女性妩媚的女人从边上走过来，不怀好意地扯着唇角：“好不容易把你嫁出去了，没有婚礼让我们参加倒是无所谓，不过有些事情好像不能省吧？”是玫林。
果然如此……元露无奈地跟成沐对视一眼：“说来听听？”
“戒指我已经准备好了，算是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只要你们宣誓一个来听听。如何？”玫林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身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是啊！宣誓还是要的！”
“你说呢？”元露拿眼角瞥着自家的腼腆心上人。
成沐失笑，对她点点头。
得到允许，于是元露咳嗽两声，说：“我们这就演好戏给你们看，你们等着！”她瞄瞄玫林手中的戒指，摇摇头：“不过戒指就不用了，我们自个儿准备好了……”
元露当日在车站外面遇到那个女孩子也在当场，听到这里，立刻凑过来，笑着举手：“我来当司仪！”
“好！”
围在边上的人往边上退了两圈，给新人留住空地。
成沐跟元露携着手，站在那女孩的面前，含笑等着。
女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珠子转了转，一本正经地开口：“请问成沐先生，你愿意娶你面前这个女子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深爱着你面前这个女子，为她付出一切吗？”虽然有些出入，台词大致上应该就是如此。
成沐握住元露的手，点头微笑，笑意从眼底一直浮起，在他体外发着一层叫做幸福的光：“我愿意。”
“请问元露小姐，你愿意嫁给你面前这个男子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深爱着你面前这个男子，为他付出一切吗？”
元露看着身边的人，心满意足地笑着：“我愿意。”
“请新郎为新娘戴上结婚戒指！”
成沐从口袋里取出戒指，为元露戴上。
元露接过另一只，为成沐戴上。
女孩心情愉快地宣布：“现在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成沐先生，你可以吻元露小姐了！”她说完这句，饶有兴趣地瞪大眼睛等着，看着两人的反应。
成沐跟元露互视了许久，齐刷刷望向那女孩，哭笑不得：“你能不能别这么看？”
“快亲啊！亲完就完成了！”女孩心急地催促。
“快亲快亲！别想耍赖！”玫林。
“小鹿，这个是过程！快点！”澄衣。
……
一瞬间，大家似乎都变成了顽童，乐得看热闹，不停地起哄。连元露的父母也在边上乐不可支。
为什么结婚就要忍受被人当猴子？元露的脸黑了大半，认命地闭上眼睛，把一切交给成沐，等着所谓的“过程”发生。
成沐揽住她的肩，低下头凑近她的唇，轻声说：“我们逃走吧？”
元露怔愕间，成沐已经拖着她飞快地往边上逃走。
身后一片混乱：“这两个人居然落跑！”
“快追！”一大群不甘寂寞的年轻人冲了过来。
元露回头看看，再看看成沐，大笑出声。她这个爱人似乎总是会在一些很特别的场合做出一些很特别的事情！
她究竟上辈子做了什么，让她今世能遇上这样的男人？
她大声叫他的名字：“成沐！”
“嗯？”
她说：“我爱你！”
很爱你！我很爱你！我很爱你很爱你！
“我也爱你。”
爱情的冬季已经过去，春暖花开，大地回暖，有谁比她更幸福？
一个拉着层层窗帘的幽暗房间，只有电脑屏幕伴着清脆的键盘声在不停地闪烁。
敲下最后一个字母，电脑前的人轻轻呼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端过电脑桌上的黑咖啡喝了一大口。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已经早上九点了。这表示她为了写这篇小说的结局又熬了整个通宵。
但总算写完了……
香浓纯粹的咖啡味在咽喉中蔓延，她享受地闭上眼静，搓了搓眉心。
等一会，她要给小鹿打一个电话，问一下那边究竟如何了，然后上床补眠。虽然是周末却不能出门逛街跳舞，要窝在家里熬夜写文，小鹿这下可欠她多了……
她振作一下，把文档拉到最上面，一字一句重新确定，反复看了三遍，才郑重其事地在最后打上“end”的字样。
“OK！”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猛地拉开窗帘，在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中矫情地打了个哈欠，转身去把剩下的咖啡倒掉。
练——
唔？她停住脚步，不确定是否有人叫她。
似乎不可能啊……就算有人找她，也不可能会用她这个网名的昵称才对……
肯定是她通宵没睡，所以出现幻听！她更加肯定自己需要爬上床睡到天荒地老地老天荒。
“练——”这次的声音清楚得让她无法用任何借口归类为错觉。
她搁了咖啡杯，转身又回到窗边，打开窗，往楼下望去。
窗外。一个穿着白色雪纺纱连衣短裙的少女站在草地上向她招手，脸上笑意盈然：“练——”
这张脸是……小……鹿？房内的女人倚着窗棂，看妖怪一样看着楼下应该还在美国旧金山的元露，半晌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不知道元露的出现代表什么，是happy ending还是bad ending。要是成沐真的出了什么事，又能对她说些什么。
“我从美国坐飞机回国，特地在这个城市转机。怎么？不欢迎我？”元露仰头望着看这个过无数次照片，却是第一次见面的文友。
“不是。”震惊过后，练笑起来，“你上来吧！我给你开门。”
元露侧了侧头：“你下来陪我走走吧，我很快就要回机场。”
“好，我刚把《回暖》写完了，拿下来给你。你等一会！”练离开窗边，返回房内。
元露微笑，低头看着脚下葱绿的草。
过了一阵，练从楼梯口走下来，手上扬着一叠纸：“借你先睹为快。”
元露嗤笑：“我要说感谢吗？”
“不用，只要付我加班费就行了！”练不在意地顺着因为一夜未睡而纠结地长发，反复斟酌还是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你那位病美男呢？一起回国了吗？”
元露点头，仍是微笑：“嗯。”
“那就好……不枉我为了给你写完美结局通宵没睡。”练送了口气，打着哈欠，享受着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的九点钟的阳光。
“我会仔细看的。”
练睡眼朦胧地瞥着眼前人，觉得有些奇怪：“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你比网上要成熟许多。”
元露扬起唇角，挑眉：“你觉得我见到你的第一个动作应该扑到你怀里滚来滚去？”
“呵，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做这种事吗？”
元露不置可否地扭头望向别处：“是啊，我是喜欢撒娇耍赖，一直装小孩。但是不可能装一辈子的……”经过这么多事，她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练伸手拍拍她的头：“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
“是啊～”元露笑着，“很奇怪吗？”
“太奇怪了！”
“那就当作是我小说瘾犯了，迫不及待想来看这篇小说好了。我很好奇你给我们安排了怎么样的结局呢！”
……“很美好的结局。”
“等我看完了给你意见。”元露歉意地扯了扯唇角：“我想我该走了，他还在等我呢！”
“等我休假，去看你吧？”
“好！”元露愉快地眨眨眼，转身走了几步，又笑眯眯地回过头来：“要是不满意可以发回重写吗？”
练好笑地拒绝：“货物既出，概不退回。”
“真是霸道……”元露嘀咕着，然后挥手：“拜拜～”
天空中传来轰轰的声响。元露抬头眯着眼望去，只见蓝得发白的天空中，一架飞机低空飞过。
她捋捋被风弄乱的头发，往前几步，轻轻呼了一口气，笑容烂漫地转过一个转口。
就在转口不远，一个颀长的男子坐在街心公园树荫下的长椅上，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微显苍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垂，一张脸放松得就像玩累的孩子。
走近几步，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心爱的男人，元露脸上有一种温柔得很美丽的神情。她伸手轻轻碰触那依然消瘦的双颊，感受指尖蔓延的低低温度，心里无限安心。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那天她站在手术室的门口，多么后悔送他进去。百分之二十的手术成功率，五选一的致命选择题。她想，要是失败的话，不如一开始就不动手术，那么也许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做更多的事！无论是看烟火，还是喝茶，或者是手拉手逛街看电影，甚至只是坐在一起说说梦想，说说冷笑话……
她后悔了！她怕得要命！要是成沐死了，她怎么可能去做什么富有的未亡人！简直就是狗屁！
没有了成沐，那就什么都没了……
她做在手术室门口，在枣桐的安抚下平静下来，麻木地等着，像等待着上帝最后的审判。
但是他活了下来！
大夫走在前面，护士推着成沐出来。谈大夫摘下口罩，对她说：“恭喜。手术成功了。”元露一时间竟然完全不知道怎么表达喜悦，只是呆若木鸡，像是完全没有听懂他的话。
枣桐按住她的肩，轻轻说了一句：“他活下来了。”
元露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活下来了！而且将会继续活下去！他们可以在一起更久更久，做所有想做的事！她还来不及笑，眼泪却快一步掉了下来。她就蹲在手术室门口放声大哭，哭到昏天黑地，以至于最后怎么会睡在床上都不知道。
成沐，他还活着。
在旧金山休养了将近两个月，成沐的身体才恢复元气。元露的签证通过大使馆推迟了多次，实在没有办法，才随着成沐一起回国。
他们会一起回家。这就跟练写的小说一样，是个happy ending。
“成沐！成沐！”虽然不忍打扰他这么安心的睡眠，元露还是轻轻推他，让他醒过来。
成沐微微张开眼，乌亮的眼睛带着暖意，和煦微笑：“回来了？”
“我可不舍得长时间地把你丢在这里，要是被路过的采花大盗偷走了怎么办？”元露说笑。
成沐扬眉：“要走了吗？”
“你还要休息会吗？”
成沐失笑：“我休息得还不够吗？”
元露撇撇嘴扶他起来：“没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吗？你大病初愈，当然要好好休息。”
成沐并不反抗地把身体重量的大半放在元露身上，笑着指指她手中那一叠不知是什么的纸张：“这是什么？”
“小说。”元露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你写的？”
“去机场。”元露跟司机交代完目的地，对他摇头：“我托别人写的，我们的故事。”成沐错愕的表情让她灿烂一笑：“你有责任仔细看看。”
“这篇小说……”成沐苦笑，“会出版吗？”他并没有兴趣成为人家茶前饭后的谈资。就算只是小说也让人很不舒服。
元露故作沉吟状，看够了他困惑的神情才笑道：“不会。”
“你确定？”
元露点头：“我确定。人家出版社要出版的小说里，都要求男主角跟女主角的爱情惊天地泣鬼神，我们的相爱对小说来说……太平淡了。”小说里的女主角和男主角的相爱都是因为一件事或者一段话，但是她爱上成沐却是因为一点一滴，成沐注意她也许是由那个冰激凌引起，但是爱上却也是因为慢慢的了解。
这种爱情对于小说来说太奇怪了……
成沐忍不住笑了：“我病得还不够惊天地泣鬼神？”
元露的眼皮飞快地一跳，心悸地出手拧了他一把：“你别拿身体开玩笑！
“抱歉。”成沐叹气。
“总而言之，这篇小说不会出版的。你要是喜欢就自个儿去印刷几十本来收藏玩儿。”元露翻白眼。
“好，我会看。”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成沐上了飞机之后，一直在看那篇小说，直到下飞机，坐车回到家，花了一个半小时看到最后的“end”。看完之后，他就叫过元露，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结局。这个结局。”成沐笑着把最后一张递给她。
元露运用一目扫十行的功力瞄了瞄，眯起眼望向成沐：“你这算是……求婚？”
“我不打算用求的，直接问你结婚的方式。”
“脸皮真厚！”元露低斥了一声，却忍不住笑。
成沐淡笑着由着她骂，然后认真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这个方式如何？没有仪式，只有承诺和宴会。”
“然后被人当猴子耍？”元露嗤之以鼻。
“不会的。”成沐轻笑，“这只是小说。”
“练既然写得出来，她自然会让人配合她。”
元露不满的神情在成沐看来有趣得紧，十足十的孩子。但就是这个孩子陪着他走过这许多……成沐伸手牢牢地拥住她，动情地柔声问：“小鹿，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他这么正儿八经地问，元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支吾起来：“笨蛋！我……我不嫁给你，岂不是便宜了别的女人？”
成沐拥紧她，觉得久违的温暖。
元露也紧紧回抱他，就像两个孤单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栖息之所，久久不肯放手。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们旅行结婚吧？”
end